她想,也許他是想趁消息走漏前,跟女朋友享受一下悠閒時光吧。
不知道為什麼,她能感受他的改變,並且有一個預感,如果媒體現在打擾他,肯定會吃苦頭。
單只一眼,她就知道這四年,他已經培養出大將之風,眼底的漠然,態度的輕慢,一挑眉、一抿唇,都是一股氣勢。
呵,他不會是那種優質青春偶像派的。
她就是知道。
「小婕,還是你觀察入微,居然注意到他身邊有女人。嘖!美翻了。只是在帥哥面前,美女硬是被比下去,連我都忽略了她的存在。」
憶婕心裡猛然被紮了一下,不痛,只是微酸。
她知道那個女人有著花容月貌,好歹當了兩年的時尚雜誌編輯,她一眼就看出她是新加坡最ㄏㄤ的超級名模。前幾期做過她的專訪,結果雜誌還大賣,不知道有多少男性讀者捧著雜誌流口水。
「她是時筱詩,我們三期之前的世界頂尖模特兒專題介紹過她。」
「啊,我想起來了,那個新加坡名模……」薇嬰想起來了,音量因為興奮而不自覺擴大。
憶婕連忙摀住她的嘴。在這麼高級的餐廳裡,隨便提高聲量都會引起其他客人的注意。
「喔,Sorry……」薇嬰立即會意,連忙掩住嘴巴,犯錯似地低頭不說話。
憶婕看她的頭部快「親」到桌子了,覺得很好笑。「少來了,幹麼一副做錯事的樣子?」
薇嬰微顫的身子直起,憶婕才發現她在偷笑。
憶婕這才知道她是在跟她鬧著玩。「你最無聊了,都幾歲的人,還在那裡自己玩得很高興。」
薇嬰止住笑意,卻「啊」的一聲,眼神瞟向憶婕後方。
「啥呀?裝神弄鬼!」憶婕下意識轉身想一探究竟。
「不要回頭!糟……」
話尾未落,憶婕就知道自己這個動作太輕率了。
但已經來不及了。
果然,在她回頭的一瞬間,迎接上一雙海般的深眸。她看見原來微皺眉頭的瑞安,倏地瞇起雙眼。
就在四目交接的那一刻,憶婕頓感眼前幻化出漫天的火花,好像臨死前的病人,仍被醫生徒勞無功地電擊,震得她眼瞳酸澀。
眼淚,就快要奪眶而出。
四年了,她以為自己已經堅強的可以不在乎他的離去,卻在和他眼神交接的瞬間,知道自己的一切努力都將徒勞。
也許,她努力一輩子也忘不掉他。
而他,也許根本不介意生命中曾經有過一個深深愛著他的──
劉憶婕。
她垂下了目光,忍住盈眶的淚水,緩緩轉回身來。
四週一片寂靜,她好像還聽見自己脖子嘎嘎作響的僵硬聲。
此刻,她相信「石化」這個詞,不是無聊人的虛創。
「叫你別回頭嘛,你看,他一直盯著我們這桌瞧啦!」薇嬰這回可是貨真價實地低下頭了。
憶婕扯動略顯僵硬的嘴角。「做都做了,有什麼辦法?快把甜點解決,我們離開了。」
「喔……媽呀!他……他走過來了,難不成要幫我們簽名?」薇嬰語無倫次地叫著。
憶婕一驚,嘴裡卻機械化地說道:「簽你的頭啦,好冷。」
「可是……」
難道是真的?
她下意識想攏攏長髮,手卻瞬間停在耳際。這才記起來,從他離去後,自己一直是耳下的短髮。
短髮給了她勇氣,提醒她的脫胎換骨。
「小憶……」
帶著醇厚磁性的低吟,彷彿有幾分試探,令人不自覺地微顫。
在完全沒有緩衝餘地的時刻,他用最得天獨厚的嗓音向她宣告──
他回來了!
憶婕深深呼吸,抬眼向他看去,輕描淡寫地打個招呼。「嗨,好久不見。」
時間已經教她學會雲淡風清。
眼中的淚水,也在真正面對他的時刻,盡收入最深的心底。
瑞安有些不可置信,他竟在踏上這塊土地的第一晚,就遇見了憶婕。
他曾經想過,這次回國一定要找到她,也許要花一番工夫,也許她變了很多──也許……卻沒想到竟在這樣的時空下遇見了她!
她變了。
初進餐廳,他就覺得這個背影太過熟悉。而她的一回首,讓他在無預警之下驚見一雙被鎖在記憶中的澄澈雙眸。
她的頭髮剪短了。認識她以來,從不曾見過短髮的她……
「你們……認識呀,小婕?」薇嬰的聲音打破兩人之間無形的魔障。
憶婕將思緒拉回現實。
她淡淡一笑,沒有任何否認。「嗯,我們認識。」
這件事沒什麼好避諱的。
「哇!」薇嬰大驚小怪起來。「ㄏㄡ……我們這麼好,你都沒說!」
瑞安的雙唇緊抿,微微蹙了下眉頭。憶婕的笑和他記憶中的差距很大,變得世故,也變得輕淺。
憶婕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不解、有些評量。
很悲哀的,她仍很容易去感受他的感受。那種如蛆附骨寄生的不舒服感源源湧上,她告訴自己──
不要再這樣了!
「我和他……沒有什麼好說的。」
憶婕向薇嬰攤攤手,然後轉向瑞安問道:「回來度假?」
「不全然,有工作在身。」瑞安並沒有告訴她,這次回來的時間很長,而最重要的「工作」,是找她。
憶婕點點頭,不置可否。「恭喜你了,紅透半邊天,這次回來肯定又會刮起一陣旋風。」而且保證會把大家刮得七葷八素的──等明兒個媒體知道以後。
「謝謝,每天馬不停蹄地工作,倒是覺得煩。」她的話太過應酬,他抓不到她話中的真誠,覺得很不舒服。
「煩?」憶婕挑眉。「成名嘛,總是要付出代價。」
他也會覺得煩?那不是他樂此不疲,終其一生最想要的?
瑞安有些急躁。她的話中儘是疏離,好像他們僅是很普通的朋友。
「這代價不小。」他深思地看著她,想知道她的反應。
代價不小?不能自由生活,還是少了替他打理三餐、生活的傭僕?
憶婕笑笑,聳聳肩。應該是自由吧!他要找人照顧絕對不難,不是嗎?
「人總是貪心的,有了這山望那山。」她無情無緒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