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快將偏西了。
髻玉拭了拭額上的薄汗,聽見遠處傳來幾聲清悠輕忽的鐘聲,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她興奮他說:「爹、娘,鐘聲已經好近,大概就快到了!」
陸夫人臉上的陰霾終於淡去了一些,雖然不知道此行將會如何,但是至少能讓勞頓四天的疲累身軀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咱們加快腳步,說不定能在天黑之前趕到彤雲寺!」陸至言喘著氣說。
髻玉攙著母親,緊跟在陸至言身後,慢慢朝深山走,山中的霧氣漸濃,三個人影漸漸地沒入氤氳濃霧中。
昏黑如墨的夜色裡,三百年的古宇彤雲寺出現了。
陸至言難掩驚詫的神情,呆呆站在彤雲寺前,眼這座宏偉的古廟竟然早已破舊頹記,毫無生氣,寺門開著,朝裡望去,見不到一絲燭光,四處沓無人跡,草生得很高,恐怕早就荒廢已久了。
「爹……」髻玉朝父親走去,驚恐地望著四周,沙沙作響的風聲令她感到毛骨驚然。「是……這裡嗎?怎麼……一個和尚也沒看到呀!」
一陣冷風襲來,把燈籠裡的燭火吹得忽明忽滅,陸夫人嚇得偎近夫婿,頭皮一陣發麻,顫著聲音急促地說:「這地方看起來太古怪了,老爺,咱們還是快點走吧!」
「天都黑了,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走到哪裡去?不如進廟睡一晚,明天再做決定吧!」陸至言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能先進廟屈就一晚再說,再怎麼古怪的廟,也總比三個人露宿荒野要好得多了。
陸至言提著燈籠,一步一步朝廟裡走進去,髻玉緊挽著母親的手尾隨在後,陸至言舉起燈籠四下照了照,歎了口氣說:「唉!真沒想到,二十年後的彤雲寺竟會殘破到這個地步,實在可惜啊!」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陸夫人低聲問道。「為什麼和尚會棄廟而去呢?」
陸至言搖首低歎。「真不知至行弟……不,靜德法師如今到哪裡去了?不知他是否安好?」
髻玉抬起頭環顧四周,黑夜中,彤雲寺顯得異常陰森恐怖,不知道白天看起來會不會莊嚴宏偉一點,當月亮從雲縫中探出臉來,她極目望去,就著淡淡的月光,勉強看見廟後傍著山邊處矗立著一尊巨大的佛像,她正感奇怪,為何在漆黑陰暗的佛像座下,會有白瑩瑩的銀光在閃動著。
髻玉看得出神,冷不防母親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把她嚇得魂不附體,她緊緊反手抱住母親驚叫。「娘,你要嚇死我嗎?」
只見陸夫人顫抖地朝前方一指,聲音驚恐地說;「你們看……你們看……」
陸至言和髻玉瞪著眼睛,朝陸夫人所指的方向望去,就在正前方陰幽的大殿裡,有一簇橙紅色的火苗在半空中飄蕩著,這個景象令他們三人彷彿瞬間跌進了冰窖裡,渾身僵硬得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一簇火苗朝他們愈飄愈近、愈飄愈近,平空中冒出來的一句人聲,將他們三人嚇得全跳了起來。
「三位施主別怕,我是彤雲寺的住持方丈,法名靜德。」
他們這才看清楚了那簇火苗原來是支臘燭,而手持臘燭的方丈也就是他們正想要投靠的人了。
陸至言一聽來人自稱是靜德方丈,驚喜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朝靜德跨上一大步,激動地說,「至行,你還記得大哥嗎?我……是大哥啊!」
靜德方丈仔細看了陸至言一眼,微微一笑,臉色平靜無波,漠然的表情並沒有因為乍見分別多年的兄長而改變一絲一毫,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淡淡招呼著。「許久不見了,外面風大,三位施主請進殿避避風吧!」
靜德說完,逕自回身朝大殿走去,留下他們三人僵立在原處,髻玉咬了咬唇,看得出父親難以承受的失望和落寞,她知道父親多麼希望來一場兄弟久別重逢的感人會面,想不到分別多年的弟弟反應竟出奇的冷淡,令他大失所望了。
「爹!」髻玉挽著陸至言的手,軟語勸慰。「叔叔是出家人,心中早已斷了塵念,我想此刻他心裡一定也很高興見到您,只是出家人的身份,不能讓他習慣世俗人的親情吧!您就別太在意了!」
陸至言無奈地歎口氣,溫柔地撫了撫髻玉的頭髮,雖然他們夫婦不曾生下一個兒子,但是唯一的女兒髻玉,不只擁有絕色的容顏,就連性情也相當柔順乖巧,十分善解人意,才剛滿十五歲,長安城中前來陸家提親的王孫公子就已絡繹不絕了,夫婦倆執意為髻玉挑選一門堪與匹配的婚事,挑選了三年還遲遲無法做出決定,萬萬沒想到此番會遭橫禍,這麼一來,恐怕髻玉的婚事更不知要耽擱到何時了。
靜德一一點亮大殿上的燭抬,在燭光的照拂下,大殿正中供奉的三尊紫金大佛看上去相當慈悲莊嚴,寧靜祥和的氣氛穩定了他們雜亂的心緒,靜德捧來一壺熱茶給他們暖身,氣定神閒地問:「請問施主深夜上山,所為何來呢?」
「我們……」陸至言看了靜德一眼,艱澀地說。「我帶妻女到此避禍,方丈能否收留?」
靜德目光祥和地望著他,輕輕地說:「並不是我不願收留施主,只是本寺中鎮著一妖,恐怕驚嚇了施主。」
「妖?」三個人面面相覷,驚疑地望著靜德。
靜德點了點頭,低低開始敘述著——
「十八年前的中秋,這座山上有一孽畜成精,幻化成年輕男子的模樣強擄一名少女上山,於是驚動了村民,合力上山擒妖,只是那妖法力高強,無人能敵,當時彤雲寺中寄住著一位雲遊高僧,以一柄青龍禪杖收伏了那妖,就鎮在寺旁的如來佛像下。高僧離寺雲遊之後,便無人敢繼續留在寺中看守那妖,百名僧人一一遠走,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獨自看守,如今彤雲寺逐漸頹殘,我很擔心如來佛像能再鎮妖多久,施主倘若寄宿寺中,恐有危及生命之虞,所以……還是趁早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