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定也有同樣的想法,也許現在的他有自己固定的生活模式,已經習慣了的生活怎會願意被一段過去破壞?
換成了她,也是不願意的。
她必須明白這一點,她與他之間的世界,距離已經愈來愈遙遠了。
夜晚的辦公室異常安靜。
矞矞將手繪的兩顆青梅掃瞄進計算機裡,利用暈染的效果,讓這兩顆青梅看起來更為青脆可口,連同商標、文字、成分等等一同設計出幾種不同字型、不同色彩的樣本。
當初稿完成,已接近深夜十一點了。
她伸了伸懶腰,將散亂成一團的桌面胡亂收拾了一下,以最快的速度關上計算機,拿起皮包下樓。
經過樓下大廳,管理員伯伯一看見她,熱情招呼著。「何小姐,你也加班啊?今天加班的人可真多,剛剛才走了幾個主管,沒人送你回家嗎?」
「不要緊,我叫出租車就行了,伯伯再見!」她笑著揮手。
「再見當心點!」
矞矞苦笑了笑,管理員伯伯說今天加班的人可真多,大半都是主管級的人物,這還不是拜瀧澤奇所賜,看來每個部門主管都吃過一頓不小的排頭了。
車子一輛接一輛駛過,深夜的南京東路看起來很落寞、很孤寂。
矞矞站在公司對面的馬路上攔出租車,在深夜裡攔出租車必須謹慎小心,玻璃太黑的不能攔,司機長得太粗壯、魁梧的不能攔,破爛得好像從廢車廠裡拖出來的也不能攔,就這麼東挑西揀,站了快十份鍾了還沒攔到車。
一輛深酒紅色的Verita條然在她面前停下,她怔怔瞪了車子老半天,才看見從駕駛座走下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
她大驚,竟然又是喬奇棗不,瀧澤奇!
「你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叫車?Tony呢?為什麼不送你回去?」他的聲音微怒,文風不動地站在車門旁。
「他不是和你一起開會嗎?瀧澤特助。」她露出恭謹的笑容,尊稱他。
瀧澤奇注視著她,目光淡淡地梭巡她的臉孔,她也平淡地回望,發現他身材這般高大,卻站在小巧玲瓏、古典秀氣Verita的旁,形成一種不協調的景象。
「我送你回去吧!」瀧澤奇繞過車頭替她開了車門,臉上卻緊繃著沒有一點笑容。
「不用了棗」矞矞一陣緊張,語言能力正在喪失之中。「我……自己叫車就行了。」
「你以為我會讓你單獨一個女孩子,在將近十二點的深夜,自行叫計徨車嗎?別拖拖拉拉的,快點上車!」他皺著眉頭,語氣充滿不耐和莫名其妙的憤怒。
矞矞呆了呆,他發什麼脾氣,就算要送她回家,也不必這樣趾高氣揚的呀!
他在她心中的模樣一直是風趣、優雅、浪漫的,根本不是現在這種冷漠、霸道又凶神惡煞的。
她美好的回憶被強烈地打擊了,正在迅速龜裂之中。
累了一天的她哪還能再受得了他的氣,一把無名火燒了上來,她深深抽了口氣,冷冷地說:「我說不用你送了!」
說完便轉過頭,大踏步地走開。
瀧澤奇根本不記得矞矞的脾氣有這麼火辣,居然完全不領他的情?他忘記上一次被人頂撞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他只知道自己已經不習慣被人頂撞。
他跨出兩步,迅速將她攔下,不由分說地抓住她的手臂朝Verita的右邊車門拉去,她用力扭動手腕,大叫道:「你幹什麼?就算你現在是我的老闆又有什麼了不起,我不聽人使喚的棗」
「知道我是你的老闆更好,一個老闆不會希望員工在加班回家的路上出事,進去!」瀧澤奇強硬地把她推進前座,用力把門關上。
「你家在哪裡?」坐上駕駛座後,他問。
「和平東路。」她不看他,把臉轉向車窗。
瀧澤奇轉動方向盤,把車駛向快車道。
「到塚原多久了?」
「——」她沉默了好幾秒才說:「五年。」
「為什麼想到塚原來?」他問話的方式像在口試一名新進員工。
「不為什麼,碰巧應徵進來了。」她冷傲地回答。
「碰巧嗎?這個世界上碰巧的事情真多。」他臉上閃出一抹神秘的微笑,聽似自言自語,實際上卻是說給她聽。
矞矞默不作聲,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她不敢有太大的動作,也不敢有太多的表情,生怕洩漏潛藏在心底最私密的那個部分。
「喜歡喝公司的梅酒嗎?」他又發問。
她的心臟狂跳了好幾下,他是不是在試探她?試探她究竟對那一段回憶還有多少感覺吧?
驕傲又好強的她,明明思念他思念得很深刻、很痛苦;明明那一夜就像一部電影最精彩的情節,時時在她腦海中播放;明明是因為他,才做出與蕭達中解除婚約的重大決定;明明是他打亂了她生活的規律棗
儘管如此,自尊心強烈的她,明知道擺在眼前所有的條件,都是不利於她的情況之下,她怎能容許出賣自己的感情。此刻的她就像一隻蝸牛,必須靠薄薄的那層硬殼來保護脆弱的心。
她築起一道隱行的牆,抵禦他,防衛自己。
「你是老闆,若問我喜不喜歡公司的產品,我一定會說喜歡.何必多此一問。」她平淡地回話,一場抵禦戰已經開始。
「我想知道你是以什麼樣的心情來喜歡棗」
「瀧澤特助,我不是花樣年華的少女,沒有太多的心情。」矞矞立即打斷他鍥而不捨的試探。
她一連串帶刺的回答,幾乎要激怒瀧澤奇了。
「這是你對老闆說話應有的態度嗎?」他強忍怒意,聲音自齒縫中迸出來。
「噢!你還不太習慣台灣的女性員工,我們可不像日本女人會對男人鞠躬哈腰,對上司恭敬禮貌得只差沒親吻腳趾頭,這種事我們是不會做的,請你必須習慣我們這一點。」矞矞變本加厲地說。
瀧澤奇的憤怒終於爆發了!
他用力一踩油門,車子像箭一般飛射出去,她嚇得抓緊安全帶,心臟蹦跳到了喉嚨口,他又用力轉了半圈方向盤,車子突然衝向路旁,她失聲尖叫,他毫無預警地踩住煞車,輪胎以高速摩擦路面之後發出了刺耳尖銳的聲音,然後死死地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