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要我怎麼說妳才懂?」他的目光灰濛濛的、糾纏著她,隱忍著怒意。「上一次的八年是逼不得已,這一次絕不會超過八個月,妳耐心等我好嗎?」
八個月!
這個數字讓魏嬰倔強地擦乾眼淚,起身坐得離房揚古很遠很遠,她咬牙挑釁。
「你不求人,我也不求你。」
房揚古氣得頭都發昏。這樣也好,一旦到他非走不可的時候,起碼不會被她的眼淚絆住了。
房揚古知道魏密總有一天會知道他的身份,但不知道這一天竟來得這麼快,才只有兩天,消息就已傳到安邑的軍校場。
當他察覺到這天深夜裡,魏密的軍帳中燈火徹夜不滅、氣氛詭譎時,立刻當機立斷,悄悄牽著大宛寶馬離開軍校場。
魏嬰正在床上躺了大半夜也睡不著,整整兩天,她不與房揚古說話,房揚古竟也不理她、不碰她,整日伏在几案上畫著戰略輿圖。
就在她迷迷糊糊將要睡去之際,一陣莫名的心悸驚醒了她,她猛然回頭,竟發現房揚古不在帳裡。
她三兩步奔出帳外,遠遠看見房揚古牽著大宛寶馬往山徑走去,他走得如此決絕,連與她道別都不願,她的失落加倍,眼淚悄無聲息地滑落,嘴唇動著,無聲地喚他的名字,目送他黑點般的身影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
她回到帳裡,迷茫跌坐,好一會兒,才發現几案上留著一幅輿圖,旁邊的布帛上寫了一段字--
依此計發兵,不傷半卒便可復國。
就這麼簡短的兩句話,連個隻字詞組也沒有留給她。
魏嬰只覺得胸中有股氣窒悶難出,脹得胸口疼痛不已。她就這麼呆坐著,直到爐火燒成了灰燼,東方出現魚肚白。
天才剛剛亮,魏密便在帳外求見,一進軍帳,四下巡著,劈口便問:「公主,房揚古人呢?」
「已經走了。」魏嬰若無其事地抬起頭,臉上淡淡的。「你既已知道他的身份,打算怎麼處置他?」
「當然是交給魏國所有的子民發落,他隱瞞身份,混進咱們軍隊裡,分明居心叵測。」魏密聲色俱厲。
魏嬰斜睨著他,冷笑一聲。
「何謂居心叵測?他是我的丈夫,為了幫我匡復國家,你竟敢說他居心叵測,只因為他曾是齊國的少將軍,你們便容不得他嗎?難道你們想殺了他嗎?」
魏密的臉色一陣青白、死死咬定:「公主情願下嫁咱們魏國的仇人,我無話可說,但只希望公主別引狼入室,絕了魏國的後路。」
魏嬰被他的話氣得雙手發抖,她抓起案上的輿圖,狠狠丟到魏密的臉上,怒斥著:「你把這個拿去看清楚,你是帶兵的大司馬,一定可以看出這個東西究竟會不會斷了魏國的後路。」
魏密滿臉狐疑,打開輿圖怔怔看了半晌,陡地,整個人都發僵了!
「如何?」魏嬰逼迫似地問。
「這……這……」魏密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愣愣地說。「利用紫山巧妙的地形,確實對我們大大有利,但是……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無所謂,我心裡明白就行了。」魏嬰輕喟,稍怔,驟下決定。「等魏大夫回來之後,即刻出兵。」
魏密呆了呆。
「我的命令。」魏嬰堅定的補充。
紫山拔地而起,獨立寒冬,傲視蒼芎。
紫山的南、北、西三面,如刀削斧劈一般,十分陡峭,山的東面坡度較緩,有一條山道,通到半山腰,穿過一線天,才能到達山頂,是個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驚險之地。
房揚古騎著大宛寶馬,先來到紫山,躲進半山腰一處洞穴中,如果他預測得不錯,魏密將會派一隊騎兵,將齊兵引到紫山來,魏軍只要守住東面,就能將齊兵打得焦頭爛額、潰不成軍。
他靜靜地等待,白天遙望山頂鬱鬱蔥蔥的松柏,夜晚欣賞冰柱奇幻的異彩,餓時便打些果子野味來吃,原以為這一等可能要花上幾個月的時間,想不到,第十天就有了動靜。
他看見魏密率領一萬弩兵上山來,並照著他所說的方式佈陣,將大型弩機、拋石機,朝東南方的山谷瞄準,另一萬騎兵暗守在紫山兩側,一萬步卒分散朝大梁方向前進,靜伏在大梁城外。
一切部署妥善後的第三天傍晚,齊兵有如潮水般朝紫山鋪天蓋地捲來。
半山上的魏密抓緊時機擊鼓下令,弩車、轉射機、拋石機一起發動,剎那間,千石萬矢掠空飛過,齊軍紛紛被射中,一個一個倒地,暗守在山麓兩側的魏國騎兵猛攻上來,絕了齊軍的後路,齊軍頓時抱頭鼠竄、無處躲藏,慘叫聲不絕於耳,殷紅的鮮血四處流淌……
房揚古整顆心彷彿被掏空了似的,不敢去想,這些齊軍之中是否會有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兵。
他突然想起大梁城的將軍府,魏軍若是攻進大梁,第一個就不會放過房慶緒,他的心頭大亂,急忙從南面的一條石頭小道下山,趁黑夜朝大梁城狂奔。
天剛破曉時,他遠遠望見大梁的城門大開,魏軍的伏兵顯然已經攻進城了。他隱約見到城裡的激戰,一夾馬肚,人宛寶馬四蹄齊飛,疾如閃電的狂奔進城,當他看見齊軍遍地死傷,猶如坐在滾燙的鍋爐之內,燙得頭昏腦脹,他試著救下每一個齊兵活口,但所有積怨已深的魏國人殺得興起,齊兵瘋狂逃命,驚惶地逃出大梁城。
房揚古策馬馳進將軍府,見房雲和侍衛渾身浴血,死命守在房慶緒的房門前,抵擋魏軍勢如破竹的攻勢,他衝上去,竭力救下他的親信,奮力將大門扣上,圍殺府裡的魏兵。
房雲一見到房揚古,驚喊出聲:「少將軍,你還活著!」
房揚古心一痛,望著房慶緒的房間,冷靜地問:「將軍府如今怎樣?」
「三公主早已逃回臨淄了,所有的僕役也都逃得精光,剩下我們幾個人保護大將軍……」房雲急切地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