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求求你別管這些事好嗎?」好想逃,她快受不了了。
「你這個死丫頭,認識了這麼有錢的公子還笨到抓不住,讓他去娶了別人,我怎麼這麼歹命,會生出你這麼笨的女兒啊,連男人的心都抓不住,白白讓人家吃干抹淨……」
一句句比雜誌上寫得還要不堪的字句統統從她的老媽口裡彈出來,拚命敲打著她的耳膜,她的忍耐被逼到了極限,失控地尖聲喊叫起來。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為什麼不要說?我偏要跟全世界的人說步少堂欺負我的女兒,我偏要到他們步家討回公道!」劉蕙梅怒發如狂,忿忿抓起雜誌,旋風般地往外衝出去。
水晶不由得一陣戰慄,老媽的聲音像冰箭刺穿她的心臟,徹骨的寒意穿透她的骨髓,幾乎讓她暈厥過去。
天!媽會毀了她——也會毀了步少堂——
她抬著發顫的雙腿踉蹌地追出去,看見老媽坐上了一部疑似記者開來的廂型車絕塵而去。
她不禁感到頭皮發麻,無法想像老媽在車上會跟那些記者們胡扯些什麼,急忙攔下計程車尾隨過去。
果然,那部廂型車帶著老媽進入幽靜的巷弄,然後停在巷底那棟豪華的洋樓大門前。
「媽,我求求你不要鬧了!」她衝下計程車,攔下那只狂按電鈴的手。
「我鬧什麼!我是來討回公道的!」劉蕙梅大力推開水晶,鍥而不捨地猛壓電鈴,高分貝地大喊步少堂的名字。
水晶聽見大門內傳出細碎的腳步聲,一旁的幾名記者早已扛著攝影機和相機拍攝起老媽撒野的鏡頭,好整以暇地等著捕捉接下來更精彩的畫面。
她的心臟忽然緊緊揪在一起,差點窒息,情緒徹底被擊潰。
「媽!你現在立刻走!立刻走!」恐懼讓她變得歇斯底里,她不要步家任何一個人看見她潑辣胡鬧的母親。
「我幹嘛要走!叫步少堂出來給我一個交代,否則我絕對不會走!步少堂,你給我出來說清楚!」劉蕙梅拉高了嗓子大喊,狀如瘋婦。
水晶聽見凌亂的腳步聲越來越接近大門了,不管出來的人是誰,她都不希望讓步家任何一個人看見她的母親。
她要毀了她可以,但是絕對不能毀了步少堂。
「媽,雜誌上寫的都不是真的,你是想跟人家要什麼?不是以為這種鬧法就可以向步家要到任何一分錢。」水晶耐性全失,再也忍不住揭穿老媽的真正目的。
「你閉嘴!」她狠狠在水晶臉上刮下一個巴掌,打得水晶眼冒金星。「我這麼做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嗎?」
水晶覺得自己快瘋了,她們就像兩個不同星球的人,思想觀念迥異,永遠也無法溝通。
遠遠地,她看見雕花的大門內出現了幾個人影,每一張臉在她眼中都很模糊不清,唯獨最後出現的那張臉,立體清晰得灼痛了她的眼,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那麼渴望,又那麼害怕看見他。
「步少堂!你終於肯出來了!你出來說清楚,沒有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我絕對不離開這裡!」
她聽見老媽尖銳的叫囂聲,恐懼和憤怒逼得她不得不向母親宣戰。
「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憑這本週刊上的報導,你就以為可以向步少堂勒索金錢嗎?」她用最大的力氣,才能讓淚水不湧出眼眶。
劉蕙梅的表情像被大頭針狠狠戳住一樣,不可思議地瞪著她。
「你不要那麼愛錢行不行!難道你要為了錢出賣你的女兒嗎?」水晶聲嘶力竭地大喊,再柔順冷靜的個性也忍不住爆發了。
「我這是在替誰出頭!你這個不孝的,竟敢這樣說你媽!」她氣得不斷用手指戳著水晶的額頭。「你現在大了,會賺錢了,就聯合外人一起來欺負我是不是?你這死丫頭,居然敢說我出賣你……」
「把門打開!」
水晶聽見步少堂冷峻的聲音,驚恐地轉眸望向他,不,不要,她不要他出來,不要他介入這場無聊可恥的戰爭,不要
步少堂剛跨出大門一步就停住,他從她驚慌的眼中得到訊息,也清清楚楚讀到了她的想法。
「媽!你不要在這裡丟人現眼了!」水晶痛聲泣吼。
她不想跟母親的戰爭讓那麼多不相干的人看見,這種感覺就像當著眾人的面剝光她的衣物那樣難堪受辱,她要立刻結束這場戰爭,而且一定要贏!
「媽,你可以不愛我,但沒有權利毀掉我,我真的是受夠你了,就因為你是我媽,我必須把所有的苦都吞進去,可是我不知道我還能忍受你多久?」她聽見自己心底的聲音從喉嚨深處掙脫束縛般的傾洩出來。
「如果你一心想毀掉所有的人,那你現在就過去跟步少堂要錢,我不管他會不會給你錢,但是從此以後,我再不會跟步少堂有任何瓜葛,而你呢,就抱著步少堂給你的錢過一輩子,我再也不會理你、不會養你、不會照顧你了,你好好想清楚以後再決定怎麼做,媽,我是說真、的。」她顫抖地宣誓完,一步一步往後退,紅唇微微勾著清清冷冷的笑。
原本囂張跋扈、拼了命要討公道的劉蕙梅突然靜默了下來,怔怔地看著水晶,彷彿從來不曾認識過這個人一樣,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集中注意力聽水晶說出她的心情,也肯定從來逆來順受的女兒此刻所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淚眼滂沱的水晶,再也看不清楚這個世界的樣子,她只看得見那雙她最愛最愛的眼睛,笑得很溫柔很溫柔,雖然隔著一段距離,她仍然感受得到他正用一雙溫暖的臂膀擁抱她,給她無比的力量。
真是運氣不好……
說完這句無聲的唇語,水晶轉身跑開,灑了一路的淚水。
她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收場,只覺得一股深深的疲累感一直蔓延到心的盡頭。
好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