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冷香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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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桀琅覺得自己成了一間臥室的囚犯,相思則像酷吏般冷漠寡情,他已經悶得快要發瘋了。

  捱了一個月,桀琅的腿傷幾乎就要痊癒了,他再也忍不住,挪動著沒有受傷的左腿,慢慢地下床來,由於雙腿太久沒有行走,全身筋骨僵硬得隱隱作痛,他在屋內扶著牆小心翼翼地練習著走路,直到左腿完全適應了以後,這才放心走出關了他一個月的囚牢。

  當他慢慢步出草屋,看見草屋外用木樁圍成了約莫一人身高的圍籬,一看就知道是防野獸用的。放遠望出去,但見四面山峰插雲,鳴禽間關,腳下踩著一片柔軟的細草,鼻中聞到竹林幽淡的清香,此谷與無憂谷景象大為不同,無憂谷遍山遍野都是鮮花,嫣紅奼紫,芬芳馥郁,但這裡除了樹叢便是竹林,處處鮮果懸枝,耳際充盈著山泉鳥語,樹上甚至有猴群跳躍嬉戲著。

  此景遠超過他的想像,彷彿亙古以來不曾有人跡到過,隱隱約約他聽見了汲水的聲音,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過去。

  他看見相思蹲在山泉旁,一飄一飄地將泉水舀進木桶裡,小幼猴趴在她的身旁用手盛水喝,她則一面舀水替金錢豹洗澡,一面喃喃自語著。「每回你出去吃了飯回來,身上就滿是腥臭味,真是難聞極了,千萬別告訴我你吃了什麼,我可一點也不想知道……」

  桀琅聽見相思對金錢豹說話的語氣很溫柔,雖然出言斥責,但眸中卻盈滿笑意,他此刻倒真希望自己是那頭金錢豹了。

  金錢豹靈敏地嗅到桀琅的氣味,牠抬頭望他一眼,低嗚了兩聲。

  相思回頭一看,乍見他,整個人都呆愣住了。

  「你……怎麼走出來了?」她吃驚得結舌起來。

  「再不走動一下,我可真要變成一顆石頭了。」他掀了掀眉,跛行著,慢條斯理地走向她。

  他走得愈近,相思的下顎就抬得愈高,直到他站在她的面前,她的下顎已高抬到令她頸項發酸的角度,她這時候才猛然驚覺,原來他的身材竟然如此高大挺拔,她從不覺得自己有多麼柔弱,直到現在--

  桀琅高碩地矗立在她的面前,壓迫得她難以喘息,她整個身子是僵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她真真實實地意識到--原來這就是男人了!而這個男人還讓她成日心神不寧、魂不守舍,是個深具危險性的男人。

  「妳在打水?」桀琅輕快地笑問。

  相思震動了一下,終於回過神來,她猛然退後兩步,咬著唇,低首斂眉,悶不吭聲地彎下腰去提水。

  「我來幫妳。」桀琅橫過左手,從她手中輕輕搶過木桶來。

  相思再度愕然,自己平時不但要用雙手去提那桶水,每提著走五、六步,就得停下來喘一口氣,再走、再停,總要費上一番工夫才能提回屋裡,但是她看見桀琅單用一隻左手提水,加上他的右腿不便,竟然還能不費吹灰之力,那只木桶在他手中就像輕得沒有重量一樣。

  本來就不算大的廚房,因為桀琅的存在而顯得更為窄小,他坐在飯桌前東張西望,興味盎然地看著相思淘米下鍋煮飯。

  「這白米應該是從谷外帶進來的吧?」他好奇地問。

  「嗯。」她淡淡地應了聲。

  「妳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谷一趟嗎?」他又問。

  「我從不出谷。」

  「呃?」桀琅大為驚奇。「這些白米和布匹是從哪裡來的?」

  相思生著火,漫不經心地說著。「以前,我舅舅每個月會來看我一次,每回都會帶些米面來給我。」

  「每個月?」桀琅努力搜尋記憶,疑惑地。「我來這裡已經一個月了,怎麼不曾見過?」

  相思微微一征,舅舅的確很久沒來看她了,算算日子,該有兩年了吧?不知道舅舅怎麼了?仔細一想,憶起舅舅曾經向她提及過,說表哥得罪了地方惡霸,不知是否和那件事情有關?

  「為什麼不出谷?」桀琅忽然一問。

  相思呆了呆,下意識地抗拒起他的問話。「我出不出谷與妳不相千。」

  桀琅早已經習慣她這種漠然不睬的態度,也不管她想不想聽,自顧自地又問:「妳在這裡住了多久?」

  「很久了。」她不耐煩地回答,瞪著他。「你能不能不要有這麼多問題。」

  「不能。」他微笑,笑容帶著一抹輕桃,接下去又問:「豹兒的前腿是不是曾經受過傷?」

  「你看得真仔細。」她慢吞吞地說。「豹兒一出生就傷了前腿,所以被母豹丟棄了,我把豹兒撿回來養,豹兒雖然天生殘疾,但仍有自己獵食的能力,比野山羊小的動物牠都還能獵食得到,熊和野狼根本不知豹兒身有殘疾,遠遠看見牠都還懼怕三分,不敢靠近。」

  「原來豹兒一出生就跟了妳,難怪頗有靈性。」她想了想,又問:「妳接觸過外面嗎?」

  「沒有。」她不由自主地回答,想起娘和年幼的她是如何在風雪之夜被蠻橫凶暴地趕出葛家大門,把她們和人間溫情最後的牽繫鏗然斬斷,她冷嘲著。「外面有什麼好,到處都是惡人,我舅舅這些年沒法子來看我,多半也是遭惡人所害。」

  桀琅想起自己的身世--他亦是孤苦無依地在險惡的環境中翻滾長大,自幼就混在賊窩裡當小盜賊,十八歲那年無意間闖入一門慘遭盜匪血洗的大戶人家,當場被抓個正著,莫名其妙被安上了殺人犯的罪名,送到牢裡等候問斬。

  他在獄中認識了敖倪,兩個人一起逃獄,逃進了無憂谷之後便住了下來,在山中當個劫富的盜賊,被往往來客商冠上了「山魈」之名。

  但他生性樂觀爽朗,從不以為任何困境能難得倒他,所以對相思以偏概全的想法頗不以為然。

  「谷外的世界並不是每個人都是惡人,惡人雖有,但起碼好人佔絕大多數,至少我身邊的朋友全都是很善良的……」桀琅正想侃侃而談,但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住,眉眼間驀然飛來一朵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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