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死的人都開始說話了。
「是那妖女把……你傷重的消息散佈到鄰近村落去,說現在要殺你很容易就能得手。」
「誰知道那妖女會把……這女娃兒殺死,我們並不想殺她。」
「夠了,滾!」武星咬牙狂吼。「趁我還無意殺人,你們都快滾!」
眾人不敢相信能從武星手中死裡逃生,戰戰兢兢地胡亂收拾起隨身刀棒,深怕武星反悔,個個驚慌地火速逃竄。
武星寂然佇立在火堆旁,嘴角悲哀地掛上一朵嘲弄的笑。
他放走猗泥,猗泥卻狠毒地殺死紫霄,在凡間、在妖界,他的力量足以稱王,但紫霄的生命在一瞬間消亡他竟無法遏止這一切的發生。
他的心被說不出來的矛盾困惑著,他該相信什麼?什麼才是值得他相信的?
「山神老頭兒,你在哪裡?你來告訴我——」他抱緊紫霄冰冷的身體,遙望如勾新月,眼中的空洞深不可測。
月光下緩緩走出一個白眉白鬚的老人。
「武星,如今驗證了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是不是?」山神慨然歎道。「看見你放走了那些上山來殺你的獵戶們,我就知道當初沒有救錯了你,你的心其實已經想明白了。」
「我想明白了嗎?」他陷入沉思。「不,我什麼都不明白,很多事都顛倒逆行了,和我心中所想的永遠背道而馳。」
「我瞭解你的心情,你原想殺死你腦中設想的仇人,結果天帝派下三位龍神前來阻止你,當你傷重時悟出了道理,一片心如明鏡,想帶紫霄共同生活時,紫霄卻突然意外命喪,而你曾經所想要統御的妖界,紫霄卻是慘死在妖邪的手裡。」山神搖首歎息。「一定發生的事就一定會來,但是不管如何發生,終會過去,武星,該把這小姑娘葬了,還有事情要等著你去做。」
「我還有什麼事可做,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了什麼而活著。」他的神色淒冷漠然。
「你會知道的,日後你自然會明白。」山神饒有深意地一笑。
武星的面容淡得看不出一絲情緒。
「你的心裡現在在想些什麼?」山神瞥了他一眼。
「殺了猗泥。」他森幽地低語。
山神淺笑道:「當今世上,人妖不分,人有好人壞人,妖精也有善惡之分,能替天行道是好事,以你的本領絕對能收伏作孽的妖精。」
「我沒想那麼多。」他毫不動容。
「你該想想了。」
※ ※ ※
武星將紫霄葬在鬼愁崖上的巖洞旁,他取下她頸上的羊脂玉,注視著白玉上沾了血漬的「龍紫霄」三個字,心中又是一陣悸痛,這樣的痛楚何時才能減輕?
猗泥,我饒不了你!
他把玉掛上自己的頸項,緩緩步下鬼愁崖。
見有妖精洞府,他便昂然闖入,找不到猗泥就離去,並不為難艱苦修練中老實小妖。
「誰!你是誰!」
正在吸食人血的毒蜘蛛見洞府翩然走進一名冷魅的黑衣男子,嘶聲怒吼著。
武星如入無人之境,冷眼掃過掛在牆上乾癟的人體,洞內毒蜘蛛腥臭的妖氣再加上人體腐敗的氣味,令他幾乎難以忍受。
「猗泥在哪裡?」他厭惡地瞪著毒蜘蛛手中光裸的少女,看來少女已被毒蜘蛛吸乾血了,沒有半點生氣。
「猗泥?」毒蜘蛛摔開懷中少女,猙獰地大笑。「那只見風轉舵的淫狐很快就找到新主子了,你身上沒有妖氣,到底是誰?」
「為什麼吸人血?」武星不答反問。
「用這種方式修練才容易達到目的,問什麼笨問題,小子,你到底是誰?」毒蜘蛛怪笑著。
武星優雅而沉斂地走向他,迅雷不及掩耳,從容地叩住他的頭骨,像捏碎一團雪花似地輕鬆幹掉了他,一隻死不瞑目的毒蜘蛛,便在武星腳邊迅速化成了一灘黑水。
「如果幹掉討人厭的妖精也算替天行道的話——」他轉身,傲岸而輕蔑地哼笑著。
「你是誰!」
一聲淒厲的嘶喊迴盪在寂靜的山谷中。
武星又幹掉一個討厭的蜈蚣精,只因為那條蜈蚣精烹煮人肉的饞相令他作嘔,在搜尋猗泥的同時,他接二連三地殺掉行事惡毒得讓他無法容忍的妖魔,是因為紫霄的緣故,他已經懂得開始珍惜人命,但是即使收伏再多吃人的魔怪,卻也換不回紫霄的生命了。
搜遍了大半座的鞏額山,終於讓他找到了猗泥。
「武星,別殺我——」
猗泥從青面僚牙的魔怪身上彈起,驚惶狂亂地奔逃。
武星氣定神閒地解決了與青面魔怪的一場惡鬥,勾著冷邪的唇角,一步一步追著猗泥。
猗泥嚇得魂飛魄散,滿山遍野地逃命。
「你太壞了,我真後悔沒有先殺了你。」他如影隨形地追著她。
「武星,那只是一個命賤的人類,憑什麼要為了她而殺我,我真心喜歡你,那個白癡懂得什麼——」她一面哀求,一面忙著奔逃。
「閉嘴!」他喝叱,右掌疾掃向她,一陣暴風倏地將她卷倒在地。「你不過是想利用我修行。」
「不、不是,我真心喜歡你!」她踉蹌地爬起來,囂張地朝武星大吼。「我不甘心、我不甘——」
真正不甘心的人是他——猛烈的怒意衝向武星的腦門,冒出青焰的利爪狠狠朝她的心口戳進去!
猗泥慘叫一聲,渾身痙攣,不住抖動著,驀地間原形畢露,一隻雪白的九尾狐狸命喪在他爪下,五百年的道行至此付諸東流了。
他動也不動地注視著她。猗泥,你雖然修得了女身,變成的卻是一個陰險惡毒的女人,你惡意殺死純真似雪的紫霄,這樣的人心怎可留。
他恍恍地地轉身,一顆心又空了,茫然想了想,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些什麼?
在山中漫無目的地走了兩日夜,無意間走到了洛浦江邊,仰起頭,赫然看見江對岸靜靜佇立著三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