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星嗅到樹叢中隱約傳來淡雅的香氣,回頭瞥了山神一眼。
「你知道剛剛躲在這裡偷聽我們說話的是個小妖精?」他明明嗅到了花的清香,並沒有半點妖氣。
「不瞞星羅王,剛剛躲在那裡的是水仙花精,很乖巧玲瓏,並不是邪妖。」
水仙花精?武星半信半疑地看著山神,不過,方才鼻尖嗅到的其實是水仙花的香氣沒有錯。
「星羅王,瞧,洛浦龍君差人來請你了。」山神朝山谷方向指去,引開他的注意力。
武星順著山神的視線,見有兵卒十數人必恭必敬地候在那裡。
「有請星羅王。」
「走吧,星羅王,莫讓洛浦龍君久候了。」山神催促著。
武星暫時忘記追查水仙花精的身份,與山神一同赴宴。
洛浦江的龍君水府裡,美姬歌舞,跳籌交錯。
武星雖然身在洛浦江把酒歡飲,但腦中昏昏沉沉,心思浮浮蕩蕩,強烈思念如花少女的情緒細嚙著心胸,酒方過三巡,眾人仍在歡飲時,他已耐不住急躁的心緒,迫切地起身告辭。
「星羅王,多留一會兒。」老龍王極力挽留。
「我一向不喜歡飲酒赴宴,老龍王,你和山神老兒繼續,我不多留了。」武星逕自走出水府,他急著想去的是另一個地方。
縱身離開洛浦江時,鞏額山正浴在血紅的晚霞中,他沒有多想,繞到了鞏額山上的巖洞前,找到當初下葬紫霄的地方。
紫霄的墓旁雜草叢生,長得幾乎有半人高,把紫霄的墓都淹沒了。
他怔然呆站了許久,鐫刻著「龍紫霄」的白玉壓在他的心口上,彷彿像塊烙鐵,烙得他的心炙痛不已。
原以為這種思念的痛楚應該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而逐漸消淡,但是沒想到回到此處,想起墓中的人兒,心仍有如抽搐般地劇痛。
一百二十年彷彿沒有改變過這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他緩緩走進巖洞,漫不經心地望著四周的巖壁,驀地,巖洞深處掠過一道白影,他失神了一瞬,是幻覺?還是真實?
他凝神望進巖洞最深幽、也是曾經睡了兩百年的地方,沒想到果真看見一個白影子蜷縮成一團,躲在陰暗的角落裡。
「是誰躲在那裡?」他倏地朝白影子逼近。
白影子蒙著頭忽然竄身而起,迅疾地朝洞外衝去。
武星的速度更快,伸手攫住白影子的後頸,另一手扳起臉來看了一眼,剎那間,他渾身劇烈地一震,那張臉攫去了他的心魂,他無法置信地看著「她」——
「紫霄!」
他驚瞪著那張與紫霄一模一樣的臉,儘管巖洞內深幽陰暗,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絕對錯認不了那張思念已久的臉龐。
他的指尖微微發顫地輕撫「她」柔潤的臉龐,那雙大眼睛盈盈地含笑帶怯地望著他,他不敢相信,上下左右端詳著,一陣淡淡的香氣撲鼻而來,武星怔了怔,捏住「她」後頸的手用力一抬,將「她」的臉抬高到貼近自己。
「不對,你是那個水仙花精。」他心神不定,視線一瞬不瞬盯著那張粉嫩的嬌顏。「說,為什麼要變成紫霄的模樣?」
紫霄微愕,看來武星不信俏生生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早已魂斷在他眼前的紫霄,摩多龍王曾叮囑過她,沒有命令,不許讓武星知道她的存在。
「快說,為什麼變成紫霄的樣子躲在這裡?」武星怒視著她蒼茫的雙瞳,惡狠狠地逼問。
我在這個巖洞裡想了你一百二十年,渴望再見你一面,渴望再和你說說話,但是見了面卻不敢相認——紫霄心裡在吶喊。
如果……她眨了眨靈動慧黠的大眼,如果……就讓武星認定她是變成紫霄模樣的小花精,是不是就不算違背摩多龍王的命令?
紫霄癡望著他,成為四方天龍的武星變得不一樣了,束著九雲冠,身穿黑檀甲冑,有著不同以往的懾人氣勢。
「我……是水仙花精……」一見武星,她早已心魂俱醉,如果這樣就能無所顧忌地靠近他,她願意不相認。「你葬她的時候我見過。」她仰望他,眸中波光瀲灩,躍動著奇異的光影。
連柔細的嗓音都極像——武星怔忡地凝視著她,唯一分辨得出不像的地方,是那雙紫霄大眼中所欠缺的靈黠,以及笑容中的多情和挑惑。
「你喜歡紫霄?」她柔聲輕問,替自己問。
「你變成紫霄的模樣出現在我面前,有什麼居心?」他不回答她,戀戀不捨地鬆開撫著她臉頰的手,刻意放冷了聲調。
「我沒有居心——」唯一的居心是想多看你一會兒,多聽一會兒你的聲音。「紫霄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女人,覺得她還不難看,便幻成她的模樣來玩玩。」她嫣然一笑,不自然地拂了拂身上軟綢般的白衣。
武星無法把視線從她臉上移開,他信了她,因為他的確不曾見過如此高潔脫塵的紫霄,嚙人心肺的感覺回來了,眼前的紫霄如真似幻,把他的心撥亂了。
「你躲在這裡做什麼?」他勉強定了定神,下意識地想多聽她說話的聲音,多看一會兒嬌美的容貌。
「這裡是無人的巖洞,只要山神不管,任誰都可以來的,我才沒有躲。」她的確不是躲,只是像傻瓜一樣留戀在這裡想念他。
她有著紫霄所沒有的伶牙俐齒,武星收懾心神,起了懷疑之心。
「你變成紫霄的模樣,躲在這個巖洞裡,果真沒有企圖?」他冷寒地逼問,眼中卻燃燒著隱隱烈火。
她仰頭癡癡凝視著他的眼,似笑非笑地搖搖頭。
「你難道不是想藉機親近我,好助你修練?」他好心地「提醒」她。
「這倒是個好法子。」她圓睜了雙眸,格格笑出聲。「如果我變成了紫霄是不是就能親近你?」
武星凝然癡望著她的笑容,彷彿一瞬間失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