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陽真人又不禁歎口長氣,紫霄是他在二十年前雲遊時撿到的,當時在包裹裡她的衣服內有塊羊脂白玉,上面鐫刻著她的名字。
他端詳著在襁褓中的紫霄,看見她可愛的笑臉,便覺心中一暖,決定將她帶在身邊撫養。
當紫霄開始牙牙學語以後,他才發現她天生就有預卜吉凶禍福的本領,可惜記性差,年紀愈大愈是傻氣,見了人,隨隨便便就把眼中看得見的預卜之象脫口說出,偏偏因為太靈驗之故,總是造成村莊極大的騷動,每每惹得四方遠近的村民紛紛前來向她求助、進香。
為免紫霄洩漏太多天機,他已經帶著她搬了四、五次次家了,他可不希望這回又在這座村莊鬧出什麼騷動來。
「紫霄,你是不是對藥鋪老當家的說了些什麼?」面對紫霄的「忘性」,他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警告。
紫霄聳聳肩,逕自拈了塊甜棗蹲下身去餵螞蟻。
「那老爺爺愁眉苦臉的挺可憐,紫霄就把眼裡瞧見的告訴他了,我說了以後,那老爺爺笑得很開心呢,這就好啦。」
上陽真人聽見這話,又是一聲長歎。「唉,師父老了,已經禁不得氣惱了,你要是再這麼氣我,我很快就被你給氣死了。」
紫霄忽然回過臉來,認真地瞅著他,臉上沒了笑容。
上陽真人渾身一凜。「怎麼,莫非你已經瞧見了師父的死期?」
紫霄搖了搖頭,視線的焦點不知落在什麼遙遠的地方,似笑非笑地說:「師父,紫霄看見山那頭的村莊死了好多人,地上全都是紅色的血呢。」
上陽真人大驚失色。「你瞧見了?你真的瞧見了?」這麼說,幾日前卜出的凶卦已經應驗了。
紫霄突然站起來,抓住上陽真人的手往外跑,匆匆忙忙地說:「師父,紫霄看見那些血跑到你的臉上來了,快到水井旁邊去,讓紫霄幫你洗乾淨。」
上陽真人一聽,嚇得魂飛天外。
他驚疑地跟著紫霄奔到了井口旁,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紫霄,你看得見究竟是什麼東西殺了那些村民?」
紫霄捧著一瓢水,拚命地朝他臉上潑。「不知道,黑黝黝的一團,看不清,怎麼辦,師父臉上的血洗不乾淨,怎麼辦?」
上陽真人心底一涼,自己的死期真的到了,劫數難逃。他遙望籠罩著陰雲慘慘的鞏額山,只見黑霧彌空,殺氣騰騰。
「難道鞏額山生出了什麼邪魔精怪嗎?看樣子,以我的道行只怕是難以降伏了,唉——」他輕撫著紫霄的頭髮,想到將和她死別在即,心中不禁萬分難受,也百般不捨。「紫霄,師父不能照顧你了,將來你一個人孤苦伶仃,該怎麼辦才好?」
「師父去哪兒呀?師父說沒有人家要紫霄這種媳婦兒,當然要帶著紫霄走呀。」她仍然固執地用衣袖沾水用力擦拭師父的臉。
上陽真人心口一酸,是啊,紫霄雖然生得標緻,但誰家會要一個不懂持家的癡呆媳婦,就算想安置紫霄的後半生,也沒有人肯要她,萬一不小心讓她落入了歹人手裡,也許還會讓人拿來當卜卦的生財工具。
這事得好好想想,一定要妥善安排好才行,他只恨自己醫治不好紫霄的癡呆,否則也不會這般難辦了。
「師父,你的鬍子在滴水,呵呵——」紫霄忍不住呵呵大笑。
上陽真人在心底歎息著,見紫霄眉宇間天真無邪,一點愁容也沒有,在這個人世間,恐怕沒有人能比更靈潔不染塵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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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浦江底巍峨的龍君水府已經易主,武星強勢入侵,守江的蝦兵蟹將在他天生超凡的神力之下全成了血肉殘屑,而原洛浦龍君是個老龍王,不敵武星的深沉驍勇,只得將富麗堂皇的水府拱手讓給他。
不費吹灰之力得來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府第,武星覺得自己體內邪惡瘋狂的血液正在緩緩覺醒,鬱抑了兩百年的仇怨竄到了四肢百骸,一觸即發。
他不知道自己半人半龍的身體裡究竟擁有多少力量,但是當他夷平了洛浦江旁的村莊時,體內急遽迸發的神力好幾次讓他差點失控,他必須竭力收束住如亂箭暴射的神力,才能避免力量失控的痛苦。
他非常清楚的感覺到,體內源源不絕的力量逐漸甦醒過來了,幾次的試驗,讓他明白了自己所擁有的神力原來遠超過他的想像。
他斜臥在鋪著毛裘的躺椅上,這種柔軟舒適的感覺根本不是鞏額山冷硬的巖洞所能相比的,那個山神老頭兒,竟然騙他在那個冰冷的巖洞裡睡了兩百年,讓那些燒死他母親的臭老道們從他的利爪下逃出生天,太可恨了,他恨不得撕裂那些臭道士,來宣洩心中無垠的怨憤。
猗泥躡手躡腳地走近他,癡癡凝望著他出色紹傑的形貌,鞏額山上的群妖們個個猙獰醜陋,與他這般狂悍傲慢的俊美相比,簡直有如天壤之別。她扭著纖腰,故作無心地靠向他的手臂,將柔軟的胸脯似有若無地壓向他。
「事情辦好了嗎?」他輕瞥了她一眼。
「辦好了,我已經把老龍王和他的家眷拘禁在水府後殿了。」她睨著他,淺淺笑道。
「我要出去一趟。」他漠然起身。
「武星,你難道還想再血洗另一個村莊?」猗泥驚詫地問,擔心他再這麼辣手下去不知會不會招來禍患。
「遮須國的人得罪了我,兩百年來的屈辱、憎恨和憤怒,我都要一一討回來,他們既然待我無情,我自然不會手下留情了。」他冷冷地勾起唇角。
「要不要我幫忙?」她追一步上去。
「我不需要任何人幫忙。」他孤冷地旋過身,逕自朝外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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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風彌天,陰雲布合,悲風颯颯,冷霧飄飄。
「孽龍來了、孽龍來了,大家快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