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苑的小型豬場中,一群官人們正與一匹毛色烏亮、桀驚性烈,名喚「獅鬃」的黑馬展開一場馴服的惡鬥。
獵場右側的檀木椅上,坐著一名英氣逼人們少女,她身穿薄羅紗的白色單衣,黝黑的長髮簡單綰成束,一身板男孩子氣的裝扮,微瞇著慧黠的雙瞳,凝神貫注在尖嘶狂動的「獅鬃」和幾乎束手無策的宮人們身上。
「簡直是一群沒用的東西!」少女起身,揮手推開宮人們,逕自走向暴躁急跳的「獅鬃。
「梵天公主,小心!」官人們向來對這位主子十分戒慎畏懼,不敢阻止,但急汗直流。
「把鐵鞭給我!」少女的眼神冷傲,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獵物。
宮人們迅速捧來了鐵鞭,恭恭敬敬地呈上。
少女將鐵鞭咬在口中,覷準一個時機,飛快地衝上去,緊貼在「獅鬃」側腹,迅速揪住它的頸鬃,輕巧地翻身上馬。
「梵天公主,小心啊!」宮人們掩口驚呼。
少女用力夾緊馬肚,「獅鬃」狂暴地摔跳踢踏,昂首抬足,她差點勒不住馬頭,險些被它摔下地來。
性傲的她極不服氣,一手緊扯住鬃毛,另一手取下口中的鐵鞭,狠狠在「獅鬃」臀上猛然一抽!
馬兒吃痛,一陣驚嘯,高高抬起前蹄,少女整個人直立在馬背上。
「閉嘴,別吵!」少女嬌叱著,她把雙腿夾緊,伏貼在馬背上,再抽一鞭,登時血花飛濺。
「獅鬃」嘶嘶長嘯,踢跳之勢漸弱,再驟悍不羈的性子終也是臣服了。
少女翻身下馬,身上雪白的薄羅單衣濺著星星點點的血花,她臉上帶著傲然的淺笑,把染血的鐵鞭丟給官人。
「把『獅鬃』牽去好好療傷,不准弄掉它一根毛。」
「是」
宮人們驚懾地目送少女離去的身影,戰戰兢兢地捧著鐵鞭,早已是面色如土,大汗淋漓了。
她是始羅國暗提皇帝至為寵愛的掌中明珠——梵天公主,雖然擁有天人般的美麗容貌,然而性格卻出奇的勇、狠,出現在她生命中的人事物都亟欲征服,在她眉目之間散發著獨特魁力的男子霸氣,彷彿不把天下擺在眼中那般的據效,像只傲慢而孤獨的孔雀。
她從來不愛佩飾瓔珞鮮花,永遠身穿一襲雪白、簡單的薄羅紗衣,烏髮綰成一束,如此似男似女,懾人心魂的形貌,讓始羅國中的男男女女都為她癡迷瘋狂。
然而在她身邊的官人們,凝視著她脾睨人世的神態時,除了癡狂以外,更多的卻是敬畏和惶惑。
月牙湖水在暮色夕照中泛金池銀,水邊棲落著一群羽毛明麗的野鴨。
湖邊站著一個男人,英武高碩,拉滿了弓,箭在弦上,如一輪紅日。
遠遠傳來了一陣馬蹄和水輪滾動的聲音,平穩緩慢地朝彎弓的男人駛近。
「淋」地一聲,一隻白頭野鴨中箭落地,就落在車隊正前方。
侍衛們紛紛舉刀相向,怒聲喝斥。
「是誰如此無禮,見到吾皇鑾駕還不速速閃避!
男人聽若罔聞,微擰著劍眉凝視湖面落日,那股深沉威猛、渾然天成的氣勢,令守護鑾駕的侍衛們怔仲住,面面相觀,一時竟不知如何反應。
男人悠悠回眼,朝鑾駕輕瞥一眼。
「就要下大雨了,路過去州城時,最好放慢速度,別壓傷了老婦人。」
他慢條斯理地拾起中箭的野鴨,淡漠旋身而去。
侍衛們被男人的話弄得目瞪口呆,一愣一愣的。
「外頭是什麼人在說話?」鑾轎內傳出蒼老低啞的嗓音。
「啟稟皇上,是個獵鴨的年輕男子,說什麼天就要下大雨了,還說路過玄州城時別壓傷老婦人,也不知在胡言亂語些什麼?」侍衛答道。
鑾轎的纓治珠簾緩緩掀起,露出一張清俊威嚴、雙鬢斑白的天子龍顏,他便是始羅國暗提帝。
「那個男子呢?」
「已走向月牙湖邊了。」侍衛指向男人漸遠的背影。
「天清雲淡,會下大雨嗎?」暗提帝若有所思地望著天色。
「皇上,男人的話並不足以相信…·」
侍衛話還未說完,一滴落在他臉上的雨便令他呆住了,他仰頭一看,雨珠滴滴答答地落了下來。
暗提帝和侍衛們正感駭異時,雨勢驟然間急猛地下大,排山倒海似的傾了下來,像要把這車隊鑾駕淹沒一般。
迷信的暗提帝目露精光,重聲下令,聲如洪鐘。
「快、快去找這個男人!」
「是!」侍衛們急忙冒雨衝向男人消失的月牙湖畔。
男人是刻意在這裡等暗提帝的。
他生來就擁有不同於常人的異能,在他降生那一夜,他的母親看見一條赤色巨龍盤旋燒身,不多時便生下了他,取名焰摩。
焰摩自幼聰穎過人,經史子集一覽無遺、過目成誦。
不到十歲,道史經藏以致醫書無不通曉,甚至擁有天生神力,箭術精準無比,能射中一里外的揚柳葉,不論猛獸、鷹駕出現,一見到焰摩便呈拜伏狀,他的父母因此知道自己生出的是一個尊貴非凡的兒子,對他敬若神明。
焰摩自四歲起,就知道自己能透見每個人的過去、未來,也已透見了自己父母親的死。在他七歲那年,當父母親果真雙雙溺死於月牙湖內時,小小年紀的他便躲避了親戚的領養,自己一人獨居在月牙湖畔,從此不再與人來往。
他深知自己出身非凡,雙眼能看得見人世百年間的景象,何時會發生天災人禍他都清楚,對自己這樣不凡的一生,他只覺得乏味厭倦至極,懵然不知自己來這世上一趟,究竟所為何事?
生命中彷彿有個謎團等著他去解,不知冥冥中有些什麼意義,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來,但就是能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些什麼。
不知從何時起,他腦中忽爾靈光一閃,一念漸漸澄明——原來,他此生有個人一定要見。
但那個人是誰?此刻的他一無所知,那人彷彿隱匿在雲裡霧中,總讓他看不清形像,這是他今生除了自己的命運以外,唯一看不見的另一個謎團。但可確定的是那人是名女子,而且她和始羅國的暗提帝有著極為密切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