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椅坐在無憂樹下,默默念誦著「心經」。
從前,只要她無法靜定心神時,朔日便要她默念心經,反覆不斷默念,直到心如止水為止。
「……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天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她遠眺天際,指尖輕輕摩拿著頸項上的七彩瓔絡,記憶緩緩倒流,回到朔日初初教她背誦心經那時。
「望月,你若背會了心經,我便送你一件禮物。」那時的朔日年少英武,總是溫柔愛寵地笑看著她。
那時的她剛剛長成,聰明慧黠,很快就背會心經,拿到了朔日送她的禮物——一件七綵樓牆頸飾。
那一回,他很開心,非常、非常的開心,從些便將七彩瓔珞佩戴在立頸上,不曾離過身,那真是無憂無慮、天真美好的日子呀!一切都懵懂,和朔日傳依在一起讀遍一卷卷的佛經時,總是無比的開心快樂。
可是現在…··把心經顛顛倒倒念了幾十遍,煩亂的心境仍是無法平靜,頹喪的影兒映在地上,顏色悲涼絕望。
不知何處傳來的一陣笑語聲,抓回她飄蕩的思緒,仔細一聽,竟然是朔日和一女子說笑的聲音。
她萬分迷惑,怎麼可能?她不是聽錯了吧?
順著聲音的方向追過去,赫然看見朔日和一名姿容嬌麗、體態裊娜的女子,坐在玉石橋畔輕聲談笑,持學淺酌。
她愕然凝視著他們,臉色刷白,急切地想聽清楚他們談話的內容。
「七天女釀的酒香冽異常,我宮中廚子釀的酒遠遠比不上。」朔日溫柔和煦地淺笑著。
那女子以輕紗掩嘴,格格關道:「日逐王過獎了,能得到日逐王的讚賞,比什麼都令我開心。」
七天女?這姿容尊貴的女子是天帝的女兒?望月張口結舌,心頭驚然一緊,意識墜入了谷底。
「日逐王,以後常到天宮走動,我釀了不少酒,等你來品嚐。」
她聽見七天女輕靈的笑聲,雙目愉悅地睨著朔日,眼中流露傾慕。
「好,七天女若不怕煩,閒暇時一定會常去拜訪。」
朔日臉上過分溫柔的笑容冷了望月的心,這笑容,她有多久不曾見過了,如今見到,卻不是為了她。
她捏緊拳頭,雙目燃燒著妒意,一步一步走向他們。
他們幾乎同時轉過頭看見她,朔口刻意面無表情,七天女則是一臉愕然。
「你來這裡做什麼?」望月妒怒盈眶,一臉肅殺地瞪著七天女。
七天女訝然地輕搗住嘴,不解地看看朔日,又看了看望月。
七天女一聽說眼前這個模樣姣好的絕艷嬌娃「只是」朔日的「妹妹」,暗地裡鬆了口氣。
「原來是望月龍女,有禮了。」她欠了欠身,抬眼接住望月如清敵般怨妒的眸光,不禁令她征了一怔,頗為詫異。
望月只覺得有團火在心裡頭燒,根本理不清紊亂的情緒,顧不得有禮無禮,只想弄清楚心底的謎團。
「你和朔日哥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要釀酒給他喝?」她一臉寒霜,開門見山地質問七天女。
「望月!不許你對七天女如此無禮!朔日悍然喝止,眸光如尖冰般銳利,冷冷瞪著她。
望月結結實實地震住了!朔日哥從來不曾用這種冷漠的態度怒罵她,如今卻是當著七天女的面無情地刺傷她,這樣的朔日哥讓她覺得好陌生、殘酷,她感到渾身一陣發寒,肌膚泛起了冷汗和戰慄。
「七天女,小妹一點禮數也不懂,都顯我沒有把她教好,讓你見笑了。」
聽朔日說得那麼誠懇愧疚,七天女的不悅早化成了一江春水。「怎麼會呢,望月龍女性情率真,倒是可愛得很呀!」
「七天女的性情真柔善。」他一邊唇角微微勾起,瞅著七天女溫柔淺笑著。
七天女在朔日的凝視下羞怯怯地垂下頸子,一顆芳心輕顫。
「七天女不曾來過巽雲宮。不如我陪你四處走走,可好?」他朝她伸出手,親切笑問。
七天女怔望著他伸出來的手,欣欣然搭上他的手臂。
「有勞日逐王帶路了。」她氣息微亂,臉色映紅,扶著朔日的手緩緩步上玉石橋。
望月心慌意亂地跟上去。「望月,不許你跟過來。」朔日回眸冷瞥了她一眼,輕輕的語調冷如心冰鋒。
雷頓一般的冷顫竄望月全身,她茫然呆視著踏上玉石橋的那一雙人影,英挺俊偉的他牽引著尊貴嬌艷的她,兩人緩緩走進迴廊深處,而她,孤身仁立在玉石橋這一頭。
她膛著大眼戰慄良久,受傷的淚水再也掩不住流淌而下。
朔日哥待她的態度變了,她受不了他近乎諂媚地對待另一個女人,那雙向來牽引她走出封閉和寂寞的手,現在卻無限溫柔地牽起了另一個女人,令她受不了、受不了——
過去的,真回不來了嗎?
使勁地抹,也抹不干臉上泉湧的淚意。
一隻琥珀酒杯躍進了她霧氣氤氳的眼底,她緩緩走到玉石欄杆旁,拿起酒杯怔然嗅聞著。
冷冽的酒香。是她親釀的。
望月寧靜而安詳地深瞅著玉石橋下的清溪,慢慢舉起酒盡,反手扳倒,冷冷望著杯中香酒一點一點落入清溪,鄰鄰光影拂掠過她薔薇色的紅唇,唇角微微漾著一抹冷然的笑意。
朔日是她一個人的,誰也別想得到他!
瞥見玉石橋下水面的倒影,她驚然一驚,那是她嗎?
手中的酒盡無意識地墜下水面,打散了水中那張妖媚猙獰的臉,她是誰?
她驚慌失措地退後幾步。是他,他將她逼到了詭邪的境地,令她搖身一變,變成了「一頭獸」
她是誰?!
第三章
巽雲宮漸漸地熱鬧起來了。
朔日刻意讓巽雲宮熱鬧,常常廣發柬帖邀請龍部諸尊飲酒品茗,修冥、釋穹和七天女時常更是座上嘉賓,他有意漠視、孤立望月,狠下心選擇一種讓她痛的方法來躲避她。
他要她痛,讓她徹底明白,存在他們之間的除了痛還是痛,他不可能陪她一同墜入痛苦的無底深潭,他要救贖她,也要救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