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妃子他要定了。
廣仁王神魂不屬地偏了偏視線,剛想說些什麼,赫然發現在伏冉靈的右眼旁有顆淚痣,不偏不倚,像顆眼淚般地掛在眼角,敗壞了一張絕美的容貌。
「可惜了、可惜了……」他跺腳大歎,就這顆悲哀的淚痣,伏冉靈永不可能有進宮為妃的機會了。
廣仁王大失所望,歎氣著。「伏卿,所謂『青出於藍勝於藍』啊,你的女兒實是繪龍的高手,把她藏在家裡太可惜了。」
伏冉靈很清楚廣仁王話中的可惜指的是什麼,為免被廣仁王看上,她費心為自己點上一顆淚痣,能讓廣仁王覺得可惜了當然最好,正如了她的意。
「回陛下的話,冉靈是個孝順的女兒,說來慚愧,都是臣耽誤了小女的婚事,也真的是難為她了。」伏裘恭恭敬敬地跪答。
廣仁王點頭微笑著,早已被伏冉靈那張嬌美可人的容貌弄得渾然忘我了,只除了那顆礙眼的淚痣。
一個圓滾滾的白胖娃娃從廣仁王身後的屏風蹦跳出來,扯住廣仁王的衣袖嚷嚷著:「父王,孩兒要看花燈,快些、快些……」
廣仁王縱聲大笑,愛寵地抱起了小娃娃,起身對金階下的伏冉靈說道:「伏姑娘,辛苦你了,這六十六盞龍燈畫得十分逼真傳神,朕一定會重重獎賞你,今天是元宵佳節,與膚同赴御花園賞花燈吧。」
伏冉靈心裡萬分不願,在帝王家的花園賞自己繪製的花燈有什麼樂趣,倒不如自己一人獨處還自在得多了,但既是廣仁王的邀請,她也沒有開口拒絕的勇氣。
廣仁王領著三宮六院妃嬪和一干皇子公主同步走進御花園,伏裘和伏冉靈則在侍女的帶領下尾隨在後。
皇家園林果然不同凡響,園中花木爭奇,峰巒疊翠,如今裝飾著六十六盞龍燈,點得如銀光雪浪。
伏冉靈漫步在花燈道上,欣喜地看著一盞盞耀眼燦亮的龍燈,燈映月,增一倍光輝,月照燈,添十分燦爛,御花園中美得恍若雲煙世界。
當她沉浸在眼前的美景時,伏裘早已被園中置備的美酒吸引了去,喝他個痛快淋漓了。
伏冉靈看著園內香煙撩繞,花影繽紛,處處燈光側映,時時細樂聲喧,卻絲毫提不起遊玩耍樂的興致,她避開妃嬪皇子們。獨自一人走到石榴樹下,坐在一塊山子石上。
她仰頭望月,天上的圓月被薄雲遮住了半邊臉。不知怎地,她眼中所見的太平景象竟勾起了她濃濃的愁思,一輪明月也有陰晴圓缺,何況是人與人之間的悲歡離合。
她想起了驟然病逝的娘,眼眶中隱隱泛出淚光,自娘過世以後,生活週遭所有的一切就都變了,她覺得好疲憊、好疲憊。
被淚水模糊了的視線裡,她不經意地瞥見天上的雲霧之間驟閃過一道燦金色的巨影,她愕然地挺直了背脊,猛地眨了眨眼睛,細細再看個清楚,只見墨染般的天空除了明月星斗、濃雲密霧以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她怔怔地出神了好一會兒,方纔所看見的巨影,形貌和模樣都像極了??龍。
這……怎麼可能?她啞然失笑,敢情是連日來不眠不休的畫龍而導致神志不清,竟然連龍的幻影都看見了。
神魂未定之際,突然間,半空中灑落了一陣細雨,她怔然抬頭,雨忽兒大忽兒小,不多時,又來了一陣急雨,雨勢來得又快又急,讓人淬不及防,她嚇得跳起來趕忙要躲雨,卻不料雨又摹地止住了,一滴也不再有。
真是詭異又古怪的雨,她嘟嚷著。
隱隱約約,她聽見妃嬪們發出此起彼落的驚呼聲,直欣喜若狂地大叫??「下的是香雨、下的是香雨呀……」
伏冉靈抬起亦被打濕的衣襟嗅了嗅,果然有股異香撲鼻,她下意識地仰頭望天,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做,總覺得在層層雲霧中會看見什麼似的。
「冉靈??」
伏裘的喊聲打斷她的思緒,她看見父親一手抓著畫紙,顛顛倒倒地走向她。
「這不是香雨。」伏裘空著的那隻手抓住她的手臂,滿臉通紅,興奮地大叫著「爹告訴你,這不是香雨,是酒啊、是酒啊,你知道嗎?」
伏冉靈無聊地皺了皺眉,真是醉言醉語。
「真的是酒啊,而且不是凡酒,是天上的酒,你聞聞,多香啊??」
「什麼天上的酒,爹醉瘋了吧。」她耐著性子說,想轉移他的注意力。「爹手上拿著誰的畫?」
「這個??」伏裘被醉意醺濁的眼珠眨了一下,然後格格地笑個不停。「皇后要我替大太子畫個像,我隨手就畫了……」
伏冉靈飛快地將畫紙奪過來,瞥了一眼,登時嚇得背脊發寒,她猜得沒錯,爹果然又胡畫一通了,書上的人像根本不是大太子,而是面目猙獰的一隻小餓鬼。
「爹!您不要命了嗎?」她怵然驚叫,飛快環看四週一眼,迅速地把畫紙撕個粉碎。
「本來就是個小鬼嘛,呵??」伏裘放聲大笑,一邊把臉埋進衣襟裡狂嗅著,眼睛閃閃發光,喃喃地說道:「冉靈,確實是酒味沒錯,這不是凡間的酒,從天上落下來的美酒,玉液瓊漿,這是爹一輩子不曾喝過的香醇佳釀呀!」
看著伏裘嗜酒如命的神態,伏冉靈的疲累和耐性都被催遇到了一個極限,她再也控制不住,奮力拉扯著伏裘的衣袖。
「爹,快回家,我不許您再喝酒了,您這個樣子和瘋子有什麼差別。」
「冉靈,你怎麼不相信爹呢?」他被她拖得踉蹌了一下,嘴裡仍不停喊著。「真的是仙酒、仙酒沒錯,爹這輩子若能喝上一口仙酒,死也無憾了。」
「爹,您別鬧了行不行!」她大喊,父親的瘋顛惹火了她,脆弱的眼淚激迸而出。「別再這樣借酒裝瘋了,您知不知道女兒很累,自從娘死了以後,我已經活得太累了,爹,您別再煩我了行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