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利的母親本就不喜歡出生平凡的她,加上她站在父親的立場,支持封錦昌追求他的幸福,招來母親的怨恨,逼他選擇。生育之恩他不能夠忘卻,痛心之餘,捨棄心中最愛的人兒,獨自啃噬傷痛十一年整,不曾忘卻。
曾經以為是孝順的行為,如今回想起來,母親的悲劇並非商宛柔所造成,是自己的性格促成不幸的結果。商宛柔二十五年來,不曾出現在父親的生命裡,是母親的性格毀掉這樁婚姻,毀掉父親對她付出的所有。
反觀十一年前,奄奄一息的父親;十一年後,精神奕奕的父親……
他苦澀的笑,好似一場漫長的噩夢!
錯嗎?當初為何被母親偏執的性格所誤,平白無故跟自己所愛的女人分開?他注定該抱憾終生!孤苦一生!
隔日,封仕德拖著虛弱的身子抵達公司,灰敗的臉色說明身體的不適。
「爸,這幾天辛苦你了。」粗嘎嗓音顯得不太自然。
「不舒服嗎?」埋首在公文卷裡的封錦昌驀地抬頭,大步靠向兒子,旋即皺起花白的眉頭,關切的看著臉色不佳的兒子。溫暖厚實的大手貼在他的額上,肉體的觸摸讓封仕德心頭一震,連帶回想起半夢半醒間,小小指頭溫溫的觸感,心頭又是一酸。
若是當年他不曾放開她,那該是他和她的寶貝兒子!擁有他和她骨血的孩子!
往事像根刺,挑動他的心房,翻起胸坎間熟悉的痛意……
「還好,燒退了。臉色還這麼不好,回去休息,這裡我還可以應付。」封錦昌推著他,要他回家休息。
「沒有關係。」他低啞的說,頗為傷感。拍拍父親的肩頭,苦笑以對。
封錦昌詢問這幾天的行蹤,他輕描淡寫的回答,推說病了。
「病得這麼厲害?吃過早餐?吞下藥了?」
封仕德搖頭。
他繼續念著:「那怎麼成?我馬上打電話叫你商姨去弄點吃的,才不會傷胃,生病期間身體弱,可不容輕忽。」封錦昌皺眉斥道,連忙撥電話簡單的述,說兒子的病情,都還來不及交代,他含笑的拚命點頭說是,跟著便掛了電話。
「你商姨一會兒就送吃的來,先到休息室去躺著,有重要的事我會通知你。」他嘮叨的吩咐,唇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快去,若是你商姨來,還瞧見你在辦公,非好好的念我一頓不可,快去。」
封仕德面對濃郁的關心,竟感到鼻酸,「爸……」
「這不快去!」做爸爸的拿起公文卷宗,作勢要往兒子頭上砸去。
來自心底的溫暖充盈著,封仕德步入休息室內,一沾床便昏昏入睡。昨天母親吵鬧一整夜,他根本無法休息靜養。
直到雞湯的香味飄至鼻端,肚內的飢餓感全數被引出來。打從離開韓斂如的家後,粒米未進,若非肚餓作怪,恐怕他會一直沉睡,不願醒來。
方睜開眼,便瞧見商宛柔慈愛的臉龐在眼前放大,纖細濕潤的手碰觸著他的額際,低柔的清音含著深切的關懷,「燒已經退了,餓嗎?先喝碗雞粥,好嗎?」
封仕德放縱自己,享受著她給予他的母愛。
「再多喝一碗!」
「不用了……商姨,謝謝你。」封仕德衷心的感謝。一碗簡單的雞粥,在心坎裡掀起數丈高的波動。這是母親給予孩子的親情和關切,驀然的思憶起,母親曾給他半點溫情嗎?有嗎?
「傻孩子。」商宛柔含笑輕斥,不放心的再撫摸著他的額頭,擔心熱度又起,確定多慮後便叮囑著:「身體還沒復元,再多睡一會兒。」
「不了。」封仕德目光灼熱的瞅著眼前關心備至的商宛柔,語音頓了頓,乾啞的嗓子好似走音的琴弦。他低問:「商姨,當年的事情……」
「過去的事,就別提了。」商宛柔溫婉錢笑問溫馨和藹之情表露無遺,早將當年的恩怨糾葛淡忘。
「不!商姨,我想知道當年你被迫離開爸爸的時候,心裡頭有怨嗎?」當年他的抉擇是不是重挫韓斂如的心?她恨他嗎?怨他嗎?熟穩的痛又不輕意的刺人心坎。
細心為他蓋上薄被。商宛柔清澄的眸子眨了眨,似回想往昔般,目光飄遠。「說不怨是騙人的,可是又能如何?事實仍是事實。你父親奉父母之命,非娶你的母親不可,我只能引退;不再糾纏是我唯一能夠祝福你父母的方式。當年的我只是平常人家的女兒,你父親卻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我……本就配不上他。」商宛柔平淡訴說當年的一切,心仍有淡淡的愁緒,語間仍有莫名的傷悲。
「然後呢?為何小姑獨處,不肯另行婚配?」愁緒攏上眉頭,不解既看透一切,為何不再接受其他的戀情?
「我跟你父親相識相戀,彼此都死心眼地認定對方,當他被迫結婚後,我深知如果我不離開,依你父親的性子絕對不會死心,所以我選擇不告而別,無言的結束這段感情。」
她頓了頓,溫潤的手拍著他的手,目光濛濛,語調真誠無私。
「孩子,當年……若不是你父親第四度入醫院急救,幾度徘徊生死間,我不會回來見他。我們整整分離二十五年,我只希望他過得幸福,可是事實上他卻……孩子,我沒有辦法看著你的父親就這樣走,所以我接受你父親的提議,跟著他,再也不放手。」
「包括我母親自殺……」都無法逼她放手。
「如果我放手,孩子,你想今天你還會看到一個活生生的父親站在你的跟前嗎?」她語重心長的反問。
封仕德頓時怔愣住,她的問題當場將他滿腹的疑問化為無形。
一直以來,他沉浸於父親對婚姻的背叛,未曾從另一個角度思考,若是當年商宛柔不曾介入父母的婚姻,孤寂的父親逃得過下一次的急診嗎?
或許……
封仕德闔上眼,深深的吁口氣,悔恨在心頭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