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浪花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52 頁

 

  「我們卻要去斬斷一份撼人心弦的東西!」子健低低的說。

  「我甚至希望我們失敗。」

  「哥哥!」雨柔叫。

  「我說了,我和你一條陣線!」子健站起身來。「不管我的想法如何,我會努力去做!你,負責媽媽不刮颱風,我,負責爸爸,怎樣?」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哥哥,像小時候一樣,我們要勾勾小指頭,這是我們兄妹間的秘密,是不是?你不可以中途反悔,倒戈相向,你不可以讓曉妍左右你的意志,你要為我們可憐的母親多想一想,你能嗎?」

  「雨柔,」他注視她,毅然的點了點頭:「我能!」

  雨柔伸出手來,兄妹二人鄭重的勾勾小指頭。相對注視,兩人的心情都相當複雜,相當沉重。然後,他們上了樓,各回各的房間了。

  俊之徹夜難眠,輾轉到天亮,才朦朦朧朧的睡著了,一覺醒來,紅日當窗,天色已近中午。他從床上坐起來,心裡只是記掛著雨秋。翻身下床,他卻一眼看到婉琳坐在他對面的椅子裡,穿戴整齊,還搽了胭脂抹了粉,戴上了她出客才用的翡翠耳環。她看到他醒來,立即從椅子裡跳起身,陪笑著說:「你的早餐早就弄好了,豆漿冷了,我才去熱過,你就在臥室裡吃吧,大冷天,吃點熱的暖暖身子。」

  俊之愕然的看著婉琳。這是什ど花招?破天荒來的第一次,別是自己還在什ど噩夢裡沒醒吧!他揉揉眼睛,摔摔頭,婉琳已拎著他的睡袍過來了:「披上睡袍吧!」婉琳的聲音溫柔而怯弱。「當心受涼了。」

  他一把抓過睡袍,自己穿上,婉琳已雙手捧上了一杯冒著熱氣的、滾燙的豆漿。俊之啼笑皆非,心裡在不耐煩的冒著火。這是見了鬼的什ど花樣呢?他已正式提出離婚,她卻扮演起古代的、被虐待的小媳婦了!他瞪了她一眼,沒好氣的說:「我沒漱口之前,從來不吃東西,你難道連這一點都不知道嗎?」

  「哦,哦,是的,是的。」婉琳慌忙說,有點失措的把杯子放了下來,顯然那杯子燙了她的手,她把手指送到嘴邊去吁著氣,發現俊之在瞪她,她就又立即把手放下去,垂下眼瞼,她像個不知所措的、卑躬屈膝的小婦人。

  「婉琳!」俊之冷冷的說:「誰教你來這一套的?」

  婉琳吃了一驚,拾起眼睛來,她慌慌張張的看著俊之,囁囁嚅嚅的說:「我……我……我……」

  「沒有用的,婉琳。」俊之深深的望著她,默默的搖著頭。

  「沒有用的。我們之間的問題,不是你幫我端豆漿拿衣服就可以解決了,我並沒有要你做這些,我要一個心靈的伴侶,不是要一個服侍我的女奴隸!你也沒有必要貶低你自己,來做這種工作。你這樣做,只是讓我覺得可笑而已。」

  婉琳低下了頭,她自言自語的說:「我……早……早知道沒有用的。」她坐回椅子上,一語不發。俊之也不理她,他逕自去浴室梳洗,換了衣服。然後,他發現婉琳依然坐在椅子裡,頭垂得低低的,肩膀輕輕聳動著,他仔細一看,原來她在那兒忍著聲音啜泣,那件特意換上的絲棉旗袍上,已濕了好大的一片。他忽然心中惻然,這女人,她再無知,她再愚昧,卻跟了他二十幾年啊!走過去,他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別哭了!」他粗聲說,卻不自已的帶著抹歉意。「哭也不能解決問題的!我們的事,好歹都要解決,反正不急,你可以冷靜的思考幾天!或者你會想清楚!我……」他頓了頓,終於說:「很抱歉,也很遺憾。」

  她仍然低垂著頭,淚珠一滴滴落在旗袍上。

  「當……當初,」她抽噎著說:「你不娶我就好了!」

  他一愣,是的,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他低歎了一聲,人生,誰能預卜未來呢?假若每個人都能預卜未來,還會有錯誤發生嗎?他轉過身子,要走出房去,婉琳又怯怯的叫住了他:「俊──俊之,你……你的早餐!」

  「我不想吃了!你叫張媽收掉吧!」

  「俊之,」婉琳再說:「子健在你書房裡,他說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俊之回過頭來,狐疑的望著婉琳:「你對孩子們說了些什ど?」他問。

  「我?」婉琳睜大眼睛,一股莫名其妙的樣子,那臉上的表情倒是誠實的。「我能對他們說什ど?現在,只有他們對我說話的份兒,哪有我對他們說話的份兒?」

  這倒是真的,那ど,子健找他,準是為了曉妍。曉妍,他歎口氣,那孩子也夠可憐了。這個社會,能夠縱容男人嫖妓宿娼,卻不能原諒一個女孩一次失足!他下了樓,走進書房裡,關上了房門。

  子健正靠在書桌上,呆呆的站著,他的眼光,直直的望著牆上那幅《浪花》。聽到父親進來,他轉頭看了父親一眼,然後,他愣愣的說:「我在想,秦阿姨這幅《浪花》,主要是想表現些什ど?」

  「對我而言,」俊之坦率的說:「它代表愛情。」

  「愛情?」子健不解的凝視著那幅畫。

  「在沒有遇到雨秋以前,」俊之說:「我就像海灘上那段朽木,已經枯了,腐爛了,再也沒有生機了。然後,她來了,她像那朵玫瑰,以她的青春、生命、和奪人的艷麗,來點綴這枯木,於是,枯木沾了玫瑰的光彩,重新顯出它樸拙自然的美麗。」

  子健驚愕的望著父親,他從沒有聽過俊之這樣講話,如此坦率,如此真誠。尤其,他把他當成了平輩,當成了知音。

  子健忽然覺得汗顏起來,他想逃開,他想躲掉。雨柔給他的任務是一件殘忍的事情。但是,他來不及躲開了,俊之在桌前坐了下來,問:「你有事找我?」

  他站在父親對面,中間隔著一張書桌,他咬緊牙關,臉漲紅了。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