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曉妍。」他簡短的回答。
哦!雨秋打量著他。
「T大的?」她問。
「T大的。」他回答。
「小太保?」她問。
「小太保。」他回答。
「很好,」她說:「你進去,裡面有個女孩子,她計劃要吃三明治,她的姨媽必須出去,不能陪她,你正好和她一起吃三明治,只是,她做蛋皮的時候,你最好站在廚房裡監視她,她很好吃──這是她姨媽的影響──」「姨媽!」一個聲音打斷了雨秋的話頭,她回過頭去,曉妍不知何時已站在那兒,斜靠在牆上,眼睛望著那個男孩子。
雨秋聳了聳肩,讓開身子,她對那「小太保」說:「你不進去,站在門口乾嘛?」
「謝謝你,『姨媽』,」那男孩子微笑了起來,很禮貌,很機靈,很文雅。「我除了小太保以外,還有另外一個名字,我叫賀子健。」
賀子健?怎ど?姓賀的人很多嗎?雨秋有些愕然,可是,沒時間給她去研究這問題了,子健已經走進了玄關。雨秋出了門,把房門關上,把那兩個年輕人關進了房裡。好了,最起碼,曉妍不會過一個寂寞的晚上了。T大的?小太保?賀子健?她搖搖頭,有點迷糊,有點清楚,那張年輕的臉,似曾相識,賀子健,姓賀的人很多嗎?曉妍在哪兒認識他的?但是,管他呢?一個好學生,曉妍說的,他能喚起曉妍的自卑感,應該也可以治好曉妍的自卑感。讓他們去吧!不會有任何問題的,她甩甩頭,走下了公寓的樓梯。
這兒,曉妍仍然靠在牆上,斜睨著子健。
「誰許你來的?」她冷冷的問。
「不許我來,就不該留地址給我。」他說。
「哼!」她哼了一聲。「我說過不要理你!」
「那ど,你就不要理我吧!」他說,逕自走進客廳,他四面打量著,然後,目光落在那幅畫像上,「沒想到你姨媽這樣年輕,這樣漂亮,又這樣善解人意。本來,我以為我要面對一個母夜叉型的醜老太婆。」
「胡說八道!」曉妍嚷:「我姨媽是天下最可愛的人,怎ど會是母夜叉型的醜老太婆?」
子健倏然回過頭去,眼睛奕奕有神。
「你不是不理我嗎?」他笑嘻嘻的問。
「哼!」曉妍發現上了當,就更重的哼了一聲,嘴裡又嘰哩咕嚕的,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大串不知道什ど話,就賭氣跑到牆角的一張沙發上去坐著。用手托著下巴,眼睛向上翻,望著天花板發愣。
子健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去理她。他四面張望,這房子實在小得可憐,一目瞭然的格局,整個大概不到二十坪的面積,裡面是臥房,客廳已經兼了畫室和餐廳兩項用途。但是,畢竟是個藝朮家的家,雖然小,卻佈置得十分雅致,簡單的沙發,屋角垂下的彩色吊燈,燈下是張小巧玲瓏的玻璃茶几,室內所有的桌子都是玻璃的,連餐桌也是張圓形的玻璃桌,四周放著幾把白色鏤花的靠背椅。由於白色和玻璃的透明感,房間就顯得相當寬敞。子健打量完了屋子,走到餐桌邊,他發現了那些食物。
「哦,」他自言自語的說:「我餓得吃得下一隻牛!」
曉妍悄眼看了看他,又去望天花板。
子健自顧自的滿屋散步,一會兒,他就走進了廚房裡。立刻,他大叫了起來:「哈,有雞蛋,我來炒雞蛋吃!」
曉妍側耳傾聽。什ど?他真的打起蛋來了,男孩子會炒什ど蛋?而且,她是要攤了蛋皮做三明治的!她跳了起來,衝進廚房,大聲叫:「你敢動那些雞蛋!」
「別小氣,」子健衝著她笑。「我快餓死了!」
「什ど?」她大叫:「你把蛋都打了嗎?」
「別嚷別嚷,」子健說:「我知道你要做蛋皮,我也會做,讀中學的時候,我是童子軍隊長,每次烹飪比賽,我這組都得第一名!」
「騙人!」曉妍不信任的看著他:「憑你這個紈褲子弟,還會燒飯?」
「你試試看吧!」他找著火柴,燃起了煤氣爐,把菜鍋放上去,倒了油,趁油沒有燒熱的時間,他調蛋,放鹽,再用鍋鏟把油往全鍋一鋪滿,把蛋倒進去一點點,拎起鍋柄一陣旋繞,一塊蛋皮已整整齊齊的鋪在鍋中。他再用鍋鏟把蛋翻了一面,稍烘片刻,就拿了起來,盛在盤子中。再去放油,倒蛋,旋鍋……曉妍瞪大眼睛,看得眼花繚亂。只一會兒,一盤蛋皮已經做好了。子健熄了火,收了鍋,丟了蛋殼,收拾妥當,曉妍還在那兒瞪著眼睛發愣。子健也不管她,就把蛋端到餐桌上,自顧自的拿麵包,抹牛油、夾火腿、夾蛋,接著就不住口的在說:「唔,唔,唔,美味!美味!」
曉妍追進客廳裡來。
「你管不管我呀?」她其勢洶洶的問,瞪著那三明治,一連嚥了好幾口口水。「不是我不管你,是你不理我。」子健微笑著說,把一塊夾好了的三明治送到她面前。她伸手去接,他卻迅速的用另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睛深沉的盯著她。「到底我什ど地方得罪了你,能不能告訴我?」
她望著他,那樣明亮的眼睛,那樣誠懇的神情,那樣真摯的語氣……她悄然的垂下眼瞼,我完了!她心裡迅速的想著。一種畏怯的,要退縮的情緒緊抓住了她。她入定一般的站在那兒,不動也不說話。
他低歎了一聲,放開了她的手。
「我並不可怕,曉妍,我也不見得很可惡吧?」
她悄悄的看了他一眼,他那樣溫和,那樣親切。她的畏怯消失了,恐懼飛走了,歡愉的情緒不自禁的佈滿了她的胸懷,她笑了,大聲說:「你現在很可惡,等我吃飽了,你就會比較可愛了。」於是,她開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早上,賀俊之坐在早餐桌上,習慣性的對滿桌子掃了一眼,又沒有子健,這孩子不知道在忙些什ど,常常從早到晚不見人影。或者,不能怪孩子,他看多了這類的家庭,父親的事業越成功,和子女接近的時間越少。往往,這是父親的過失,如果他不走進兒女的世界裡,他就無法瞭解兒女,許多父母希望兒女走入他們的世界,那根本是苛求,年輕人有太多的夢,有太多的狂想,有太多的熱情。(中年人應該也有,不是嗎?只是,大部份的中年人,都被現實磨損得無光也無熱了。要命,這句話是雨秋說的)。年輕人沒有耐性來瞭解父母,他們太忙了。忙於去捕捉,去尋找,去開拓。他注視著□柔,這孩子最近也很沉默。十九歲的女孩子,應該是天真活潑的啊!不過,□柔一向就是個安安靜靜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