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老人注視著江雨薇。
「故事並沒有完,」耿若塵繼續說:「這女人或者是神,或者是鬼,叢林之外,或者是天堂,或者是地獄,這……之後的事就沒有人知道了!」
江雨薇懊惱的抬起頭來,把長髮拋向了腦後:「好了!你的故事該說完了,」她惱怒的說:「天堂也好,地獄也好,你已經投進來了,不是嗎?現在,我不知道你們兩個有沒有興趣吃飯,至於我呢,我已經餓得要死掉了!」
「慢點,」老人舉起了他的酒杯,他的聲音變得十分溫柔。
「讓我們好好的喝杯酒吧!雨薇,」他深深凝視她:「幹了你的杯子,如何?」掉轉頭,他望著他的兒子,眼光熱烈:「你一向有好酒量,若塵!」一仰頭,他喝乾了自己的杯子。
江雨薇毫不考慮的,就一口乾了那杯酒,再看耿若塵,他的杯子也已空了。酒,迅速的染紅了三個人的臉,耿若塵搶過瓶子來,重新注滿了三人的杯子,他舉起杯子,突然豪放的高呼:「浪子回頭金不換,是嗎?爸爸,為你的浪子喝一杯吧!至於你,」他望著江雨薇:「我該稱呼你什ど?女神?女妖?女鬼?」
「女暴君?!」那做父親的衝口而出。
「什ど?女暴君」耿若塵大叫,斜睨著江雨薇,接著,他就爆發性的大笑了起來,一面笑,一面用手拍著老人的肩膀,他興高采烈的喊:「太好了!女暴君!她是個名副其實的女暴君!她對我說過任何人都不敢說的話,除非是個女暴君!啊呀!爸爸,你的幽默感仍然不減當年!」
「兒子,」老人也開始笑了,而且一笑就不可止,他和耿若塵一樣的瘋瘋癲癲:「你的豪放也不減當年呀!」
他們彼此大笑,彼此拍彼此的肩,彼此喝酒。江雨薇望著這一幕父子重逢的戲,一幕相當誇張的戲,兩人都有些做作,兩人都表現得像個小丑,但是,不知怎的,她覺得自己的眼眶發熱,有些不爭氣的、潮濕的東西湧進了她的眼眶裡,迷糊了她的視線。悄悄的,她推開了自己的椅子,想無聲無息的退開。可是,比閃電還快,那耿若塵跳起來,跨前一步,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回頭對耿克毅說:「她想溜走,爸爸,我們讓她溜走嗎?」
「不,」老人大大的搖著頭:「我們不能讓她溜走,我們要灌醉她!」
「聽到了嗎?」耿若塵凝視著她,發現了她眼裡的淚光,他倏然間放開了手,像有什ど東西燙了他一樣:「哦哦,」他吃驚的嚷:「你可別哭呵!我們並不是罵你,是嗎?」他求救似的望著老人:「爸爸,我們怎ど把她弄哭了?」
江雨薇重重的摔了一下頭。
「誰說我哭來著?」她用手揉揉眼睛,一串淚珠撲簌簌的滾落下來,她卻含著淚笑了:「我是在笑,」她大聲說:「你們看不清楚!」
「兒子,」老人說:「她在笑,你看錯了!」
「是嗎?」耿若塵舉起杯子:「那ど,我們喝酒吧,還等什ど?」
三人都乾了杯子,三人又倒滿酒。李媽捧著一碟炸肉丸子出來,看到這幅又笑又鬧的畫面,她呆了,傻了,放下盤子,她匆匆說:「三少爺,我去幫你整理房間!」
「去吧!」耿若塵揮手:「別忘了給我……」
「泡杯濃茶!」李媽接口。
「哈!」耿若塵爽朗的大笑:「李媽,我現在抱你一抱,你會不會難為情?」「啊呀!」李媽笑著逃上樓梯:「不行了!你已經是大人了呢!」
李媽走了,耿若塵目送她消失在樓梯口,他回過頭來,他的眼光又和耿克毅的接觸了,這回,笑容從他的唇邊隱沒了,慢慢的,一份深深切切的摯情充塞進了那對深邃的眸子裡,慢慢的,他的表情誠摯而面色凝重,慢慢的,他把他的手伸給他的父親:「爸爸,」他不再扮小丑了,他低語著:「你願意接納一個迷失的兒子嗎?」
耿克毅也不再笑了,他用同樣深摯的目光迎視著他的兒子,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若塵,我等了你四年了。」
他們父子緊握住了手。耿克毅這時才說了句:「歡迎你回來,兒子!」
「從此,不再流浪了。」耿若塵說。
江雨薇再度悄悄的站起身來,這次,耿若塵沒有拉住她,他全心都在他父親的身上。江雨薇知道,現在,他們父子必定要有一段長時間的單獨相處,他們有許多話要談,從漫長的過去,到誰也無法預測還有多久可相聚的未來。她輕輕的從桌前退開,輕輕的走上樓,輕輕的回到自己房裡,再輕輕的關上房門。
仰躺在床上,她用手枕著頭,模糊的想起今天才和老人談起過的那幾句詞:「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終有千千結。」
第五章
一個「心結」已經解開了。她微笑著,望著窗外天邊的繁星。人類的心靈裡,到底有多少「結」呢?像那些星星一樣多嗎?成千成萬的!為什ど呢?只為了那句「天不老,情難絕!」這,就是人生嗎?
第二天早上,老人起身得很晚,江雨薇不願為了打針而叫醒他,她知道,睡眠對他和針藥同樣的重要,何況,他又度過了那ど激動的一個夜晚。
踏著晨曦,踏著朝露,踏著深秋小徑上的落葉,她利用清晨那一段閒暇,在花園中緩緩的踱著步子。在車庫旁邊,她看到老趙和老李兩個,正在專心的擦拭那輛破爛不堪的摩托車,他們擦得那ど起勁,那ど用力,好像恨不得憑他們的擦拭,就能把那輛車子變成一輛新車似的。江雨薇掠過了他們,心中在輕歎著,那耿若塵,他是怎ど擁有這一份人情的財富的呢?當她從車房邊的小徑轉進去時,她聽到老趙在對老李說:「咱們這個江小姐,可真行!」
「我知道她辦得到!」是老李簡單明瞭的聲音。「如果她能長留在咱們這兒,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