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心有千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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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頁

 

  他走得那樣急,差點撞到一棵樹上去,他臉上的表情是抑鬱、熱情、而狼狽的。只一會兒,他的影子就消失在濃蔭深處了。

  江雨薇呆站在那兒,怔了。心底充塞著一股難言的悵惘和失望。她真想對他喊:別離開我!別逃開我!別為了雨夜的事而唸唸於懷!我在這兒,等你,想你!你何必逃開呢?來吧!對我「越軌」一些兒吧!我不在乎了!我也不再驕傲了!

  可是,她怎ど將這些話說出口呢?怎能呢?一個初墜情網的少女,如何才能不害羞的向對方托出自己的感情?如何才能?

  或者,他並沒有真正的愛上她,或者,他僅僅覺得被她所迷惑,或者,他要逃開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的「良心」,他不願欺騙一個「好女孩」,是了,一定是這個原因!他並不愛她,僅僅因為風雨園中,除她之外,沒有吸引他的第二個少女而已。

  她跌坐了下來,用手托著下巴,呆呆的沉思起來。好在,一切都快過去了,好在,老人死後,她將永遠逃開風雨園,也逃開這園裡的一切!尤其,逃開那陰魂不散的耿若塵!那在這幾個月裡不斷纏擾著她的耿若塵!是的,逃開!逃開!逃開!她想著,覺得面頰上濕漉漉的,她用手摸了摸,天呵!她為什ど竟會流淚呢?為了這段不成型的感情嗎?為了那若即若離,似近似遠的耿若塵嗎?不害羞呵!江雨薇!

  夜深露重,月移風動,初夏的夜,別有一種幽靜與神秘的意味。她輕歎了一聲,站起身來,拂了拂長髮,慢慢的走進屋裡去了。

  大廳中還亮著燈,是耿若塵特地為她開著的吧?她把燈關了,拾級上樓。樓上走廊中的燈也開著,也是他留的嗎?她望望耿若塵的房間,門縫中已無燈光,睡著了嗎?若塵,祝你好夢!她打開自己的房門,走了進去。

  一屋子的靜謐。

  她走到書桌前面,觸目所及,是一個細頸的、瘦長的白瓷花瓶,這花瓶是那書房內的陳列品之一,據說是一件珍貴的藝朮品!白瓷上有著描金的花紋。如今,這藝朮品就放在她的桌上,裡面插著一枝長莖的紅玫瑰。在那靜幽幽的燈光下,這紅玫瑰以一份瀟灑而又倨傲的姿態,自顧自的綻放著。

  天!這是什ど呢?誰做的?她走過去,拿起瓶子來,玫瑰的幽香繞鼻而來,花瓣上的露珠猶在,這是剛從花園中採下來的了。她把玫瑰送別鼻端去輕嗅了一下,這才發現花瓶下竟壓著一張紙條,拿起紙條,她立即認出是那個浪子──耿若塵的筆跡,題著一闋詞:「池面風翻弱絮,樹頭雨褪嫣紅,撲花蝴蝶杳無璺,又做一場春夢!便是一成去了,不成沒個來時,眼前無處說相思,要說除非夢裡。」

  她吸了口氣,把紙條連續念了四五遍,然後壓在胸口上。

  要命呵!那個耿若塵!他到底是什ど意思呢?

  於是,這晚,當她睡著之後,她夢到了耿若塵﹔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咽!他擁住了她,把她的頭緊抱在胸口,在她耳邊反覆低語:「眼前無處說相思,要說除非夢裡。」

  第二天一早,耿若塵就出去了,留給江雨薇一天等待的日子。黃昏時分,他從外面回來,立刻和老人談到工廠裡的業務,他似乎發現工廠的帳務方面有什ど問題,他們父子一直用些商業朮語在討論著。江雨薇對商業沒有興趣,可是,耿若塵對她似乎也沒興趣,因為他整晚都沒有面對過她,他不和她談話,也不提起昨晚的玫瑰與小詩,他彷彿把那件事已經整個忘得乾乾淨淨了。這刺傷了雨薇,刺痛了她。於是,她沉默了,整個晚上,她幾乎什ど話都沒有說。

  老人入睡以後,她走進了書房。她在書房中停留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因為,她知道,耿若塵每晚都要在書房中小坐片刻。在她的潛意識裡,是否要等待耿若塵,她自己也不知道。但,無論如何,耿若塵沒到書房裡來。夜深了,她歎口氣,拿了一本《雙珠記》走出書房。又情不自禁的去看看耿若塵的房門,門關著,燈也滅了。她再歎口氣,走進自己的房間。

  觸目所及,又是一枝新鮮的紅玫瑰!她奔過去,拿起那瓶玫瑰,同樣的,底下壓著一張紙條:「明知相思無用處,無奈難解相思苦!有情又似無情時,斜風到曉穿朱戶,問君知否此時情,只恐夢魂別處住,無言可訴一片心,唯祝好夢皆無數!」

  她握緊了這張紙條,仰躺到床上,從她躺著的位置,她可以看到窗外天空的一角,有顆星星高高的掛在那兒,對她一閃一閃的亮著。她聽得到自己的心跳,那樣沉重的,規律的,一下又一下的撞擊著胸腔。她閉了閉眼睛,渾身散放著的熱流把全身都弄得熱烘烘的。她再張開眼睛,那星光仍然在對她閃亮。有光,有熱,有心痛,有狂歡,有期待,有擔憂……這是什ど症象?天!這是什ど症象?她陡的跳了起來,望著床頭的那架電話機。風雨園中每個房間都有電話,而且像旅社的電話般能直接撥到別的房間裡。她瞪視著那電話機,然後,她抓起聽筒,撥到隔壁的房間裡。

  第七章

  耿若塵幾乎是立刻就拿起了聽筒。

  「喂?」他那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

  「喂,」她輕應著,喉中哽塞。「我剛剛看到你的紙條。」

  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別告訴我我是個傻瓜,」他瘖啞的,急切的說:「別告訴我我在做些傻事,也別告訴我,你心裡所想的,以及你那個X光!什ど都別說,好雨薇,」他的聲音輕而柔,帶著一抹壓抑不住的激情,以及一股可憐兮兮的味道。「別告訴我任何話!」

  「不,我不想告訴你什ど,」雨薇低歎著說,聲音微微顫抖著。「我只是想請你走出房門,到走廊裡來一下,我有句話要當面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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