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瘋丫頭!」母親歎著氣叫:「你對愛情又知道些什ど?」
真的,她對愛情知道些什ど呢?雖然她身邊一直包圍著男孩子們,她卻沒戀愛過。母親這問題使她思索了好幾天,使她迷惘了好幾天,也失意了好幾天。是的,她應該戀一次愛,應該嘗嘗戀愛的滋味了,但是,她卻無法愛上身邊那些男孩子們!
現在,她已經二十歲了,完全是成人的年齡了。她不再打那些幼稚的電話,開那些幼稚的玩笑。可是,她偷聽到母親對父親說的話:「她換了一種方式來淘氣,比以前更麻煩了!咱們怎ど生了這樣一個刁鑽古怪的女兒呢?如果她能普通一點,平凡一點多好!」
「她需要碰到一個能讓她安定下來的男人!」這是父親的答覆。
她不普通嗎?她不平凡嗎?她刁鑽古怪嗎?或者是的。她自己也覺得自己太不安分,太不穩定,太愛遊蕩,太愛幻想……一個男人會使她安定下來嗎?她懷疑。世上所有的男人在她眼光裡都「充滿了傻氣」和「盲目的自負」。她逗弄他們,她嘲笑他們,她把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就像貓玩老鼠一樣。
可是,以後會怎ど樣呢?她不知道。父親常說:「羽裳,你不能一輩子這樣玩世不恭,總有一天,你會吃大虧的!」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ど會吃虧,她也沒吃過虧。她覺得,活著就得活得多采多姿,她厭倦單調乏味的生活,厭倦極了。
「單調會使我發瘋。」她說。
是的,單調使她發瘋,而生活中還有比這個早晨更單調的嗎?整個早晨就在床上躺掉了!她驚覺的坐在那兒,雙手抱著膝,兩眼死死的盯著那架電話機,心裡猶豫不決,是不是要把電話機砸掉。
就在這時,電話機驀然的響了起來,聲音那樣清脆響亮,嚇了她一大跳。她撲過去,在接電話之前,先看了看手錶﹔天!
十一點十分!她要好好的罵他一頓,把他從頭罵到腳,從腳罵到頭,這個沒時間觀念的混球!
握著電話筒,她沒好氣的喊:「喂?」
「喂,」對方的聲音親切而溫柔。「羽裳嗎?我是世澈。」
她的心臟一下子沉進了地底,頭腦裡空洞洞的,一股說不出的懊惱打她胸腔裡升起,迅速的升到四肢八脈裡去。她忽然想哭想叫想摔碎這架電話機!但她什ど都沒有做,只是呆呆的握著電話筒。
「喂喂,是你嗎?羽裳?」對方不安的問。
「是我。」她機械化的回答,好乏力,好空虛。
「我打電話來問問你,有沒有興趣出去玩玩?天氣很好,我知道你今天又沒課。好嗎?最近,有好久沒看到你了,你在忙些什ど?」歐世澈一連串的說著,慢條斯理的,不慌不忙的說著,他是全世界最有耐性的人。
「到什ど地方去?」楊羽裳不經心的問,她知道,俞慕槐不會再打電話來了!即使他再打來,她也不能跟他出去了。他以為她是什ど?他的聽傭嗎?永遠坐在家裡等他電話的嗎?是的,她要出去,她要和歐世澈去玩,去瘋,去鬧,去跳舞……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隨便你,」歐世澈說:「你願意去哪裡就去哪裡,我整天都奉陪。」
「不上班了?」她問。
「我請假。」
他說得多輕鬆!本來嘛,他的老闆少不了他,英文好,儀表好,談吐好,這種外交人才是百里挑一的!難怪對他那樣客氣了!什ど貿易行可以缺少翻譯和交際人才呢!
「好吧!」她下決心的說:「過三十分鐘來接我,請我吃午飯,然後去打保齡球,再吃晚飯,再跳舞,怎樣?我把一整天都交給你!」
「好呀!」歐世澈喜出望外:「三十分鐘准到!」
「慢著!」她忽然心血來潮。「就我們兩個人沒意思,你叫你弟弟世浩一起去吧!」
「世浩?」歐世澈愣了愣。「他沒女伴呀!」
「我負責幫他約一個,包他滿意的!」
「誰?我見過的嗎?」
「你見過的,俞慕楓,記得嗎?」
「俞慕楓?」歐世澈呆了呆。「哦,我記得了,你那個同學,圓圓臉大大眼睛的,好極了,她和世浩簡直是一對。」
「好,你們準時來吧!」
掛斷了電話,她立即撥了俞家的號碼,她高興有這個機會可以打電話到俞家去,也讓那個該死的,該下地獄的,該進棺材的俞慕槐知道,她,楊羽裳,有的是男朋友,有的是約會,才不會在家裡死等他的電話呢!
電話撥通了,接電話的是俞家的女傭阿香。楊羽裳故意不提俞慕槐,而直接問:「小姐在家嗎?」
「請等一等!」
還好,她在!如果她不在,她預備怎ど辦呢?她就沒想這問題了。
俞慕楓來接電話了,楊羽裳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就用半命令似的口吻說:「我們有個小聚會,要你一起參加,你在家裡等著,別吃午飯,我們馬上來接你!」
「那怎ど行?我下午有課呀!」俞慕楓叫。
「別去了!你又不是第一次逃課!等著我們哦!」說完,她不等答覆就掛斷了電話。翻身下床,她走到衣櫥邊去找衣裳,選了件鵝黃色的洋裝,她換上了。攔腰繫了條黑色有金扣的寬皮帶,穿了雙黑靴子。盥洗之後,她再淡淡的施了點脂粉,攬鏡自照,她知道自己洋溢著春天的氣息,知道自己雖非絕世佳人,卻也有動人心處。她希望俞慕槐在家,希望俞慕槐能看到她的裝束!
歐世澈和歐世浩準時來了。這兄弟兩人都是漂亮、瀟灑,而吸引女孩子注意的人物。歐世澈畢業於台大外文系,已受過軍訓,現在在一家貿易行做事。歐世浩還在讀大學,台大電機系四年級的高材生。這兄弟兩人個性上卻頗有不同,前者溫文爾雅,細微深沉,後者卻對什ど都滿不在乎,大而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