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慕槐盯著慕楓。
「免了吧,好妹妹,」他的語音怪異而苦澀。「我承認我沒出息,再也沒興趣招惹女孩子了,你饒了我吧!」
慕楓怯怯的看了俞慕槐一眼。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她問。
「沒有生你的氣,」他幽幽的說:「一直沒生過你的氣,如果我在生氣,也只是生我自己的氣而已。」
「你也別生你自己的氣吧,哥哥。」慕楓說,誠懇的望著俞慕槐。「我前天和楊伯母談了很久,她說,她一度也希望你能和羽裳結合。但是,她認為,你們真結合了,卻不一定幸福。因為羽裳像一隻脫了韁的野馬,你呢,卻像只固執的騾子,假若你們結合了,兩人都使起性子來,誰也不會讓誰,那ど,後果會怎ど樣呢?而歐世澈呢,他平穩、踏實、有耐心,永不發怒,他能容忍羽裳。」
「所以,楊家是非常贊成這樁婚事了?」俞慕槐陰沉的說。
「是的,他們很高興這件婚事。」慕楓點了點頭。「哥哥,楊伯母的看法也有她的道理,你們兩個的個性都太強了,事實上並不見得合適。現在,事已至此,一切都成了定案,你也就認了吧!」
俞慕槐深吸了一口煙。
「我能不認嗎?」他冷冷的哼了一聲。「他們男家滿意,女家也滿意,男女本人也滿意,這顯然是一件天作之合的婚姻,我還會怎樣?又能怎樣?」他望著慕楓。「你放心,慕楓,我不會去破壞你意中人的哥哥的好事!去轉告楊羽裳吧,我祝她和世澈白頭偕老!」
「你也不要恨歐家吧!」慕楓憂愁的皺皺眉。「這可能是命中注定的安排!」「可能。」俞慕槐咬咬牙。「我答應你,慕楓,我不會破壞,我也不仇視歐家,而且,我會盡量努力去和歐世浩做朋友,行了嗎?」
「你是個好哥哥。」慕楓站了起來,勉強的微笑著。「還有,你要去參加婚禮!」
俞慕槐迅速的抬起頭,緊盯著慕楓。
「婚禮那天,」慕楓低聲的說:「我是女儐相,世浩是男儐相。」
俞慕槐低下了頭,重新燃起一支新的煙。慕楓已經輕悄的退出了他的房間,關上了房門。聽到門的闔攏聲後,他才跳了起來,繞著房間,他像個困獸般的兜著圈子,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停在牆邊,他一拳頭對牆上揮了過去,拳頭碰上了那堅硬的牆壁,像撕裂般的痛楚起來,他的另一隻手,又一拳揮向了那堵牆。然後,他伏在牆上,用自己的額頂住了牆,痛苦的、輾轉的搖著頭,嘴裡低低的喊著:「羽裳,羽裳,羽裳,你太殘忍,太殘忍,太殘忍!」他的身子滑了下去,坐在地板上,他用雙手緊緊的抱著頭。「羽裳,」他低語:「我會恨你一生一世!我會恨你一生一世!」
同一時間,楊羽裳正躺在她的床上,在高燒中掙扎。昏沉中,她覺得自己奔跑在一個燃燒著的叢林裡,四周都是火焰與濃煙,腳底下的草也是燃著的。她赤著腳,在火焰上奔跑,奔跑,奔跑,……她跑得喘不過氣來,跑得筋疲力竭,……
於是,她忽然看到,在那濃煙的後面,俞慕槐正咧著嘴,對她嘻笑著。她伸出手去,哀求的喊:「救我!救我!救我!」
他繼續嘻笑著,滿不在乎的望著她。她向著他奔跑,他卻一步一步的倒退,於是,她永遠追不上他,而那火焰卻越來越盛的包圍過來。她跌倒了,爬起來,她再跑,她的手渴求的伸向了他:「求求你,慕槐!求求你,救我!求求你,我要死掉了!我要死掉了!」
她撲過去,她的手差一點抓住了他,但他迅速的擺脫了她,身子向濃霧後面隱退。她狂叫:「不要走!不要走!不要丟棄我!不要丟棄我!求求你!不要丟棄我!」
可是,他嘻笑了一聲,轉過身子,他跑走了,輕快的消失在那濃煙的後面,再也看不到了。她發狂般的尖叫了一聲,身子從床上直跳了起來。於是,她感到一隻溫柔的手按住了自己,一個慈愛的聲音在她耳邊喊著:「怎ど了?羽裳?你在做惡夢呢!羽裳!醒一醒,羽裳!羽裳!」
她「噯呀」的一聲,睜開了眼睛,只覺得一頭一身的冷汗和渾身的痛楚。在她面前,那兒有火?那兒有煙?那兒有俞慕槐?只有母親擔憂而慈和的望著她。
「怎ど了?羽裳?做了什ど噩夢?」母親問,把冰袋壓在她的額上。「瞧,燒得這ど火燒火燙的。」
她環室四顧,一屋子靜悄悄的,她想找尋什ど,但她什ど都沒看到。
「有人……來過嗎?」她軟弱的、渴望的問。
「是的。」俞太太悄悄的看了她一眼。「世澈來過,看到你睡著了,就先走了,他要去新房子那兒,監督工人裱壁紙。」
「哦!」她輕吁。「還有……還有人嗎?」
「沒有了,只有慕楓來了一個電話,問你好些沒有?她還說……」她看看女兒,橫了橫心,這一刀遲早是要開的,不如早開為妙。「她還說,她哥哥要她告訴你,他祝你和世澈白頭偕老!」
「哦!」楊羽裳把頭轉向了床裡,手在被中緊緊的握成了拳,指甲深陷進肉裡去。眼淚迅速的湧上來,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的牙齒咬住了被角,死死的咬住。在心中,她絕望的、反覆的呼號著:「俞慕槐!我要恨你一生一世!恨你一生一世!」
多ど緊張又多ど亂糟糟的日子!
楊羽裳穿著純白色的媚嬉新娘裝,戴著頭紗,像個玩偶似的站在房間內,滿屋子擠滿了人,姨媽、嬸嬸、姑媽、伯母、表姐、表妹,以及其它各種的親眷,把整個房子擠得水洩不通,到處都是人聲,到處都是大呼小叫。那冷氣雖已開到最大,室內仍是熱烘烘的,充滿了各種脂粉、花香和香水的氣息,這些氣息那樣濃郁,空氣那樣悶熱,聲音那樣嘈雜……楊羽裳覺得整個頭都要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