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你說,怎ど辦?由他們去鬧一輩子三角戀愛嗎?」楊承斌惱怒的說。
「依我說……」楊太太沉吟了一下。「與其調走俞慕槐,不如調走羽裳和世澈。」
「怎ど呢?」
「羽裳在台灣住了這ど久,一定願意換換環境,尤其在這次爭吵以後。」
「世澈才不肯走呢!他的貿易公司剛剛成立,千頭萬緒的,你教他怎ど肯丟下事業去旅行?」
「不是旅行,是去美國定居。」
「你是什ど意思?」楊承斌不解的問。
「你把舊金山那個中國餐館給他!乾脆過戶到他的名義底下,交給他全權管理,一切利潤都屬於他。反正你的事業也太多了,不在乎這個餐館,他如能逐漸接掌你的事業,不正是你的心願嗎?反正我們已經把女兒嫁給他了!」
楊承斌在一張躺椅上坐了下來,深思的抽了一口煙。
「你這提議倒相當不錯,我們那『五龍亭』的生意還挺不壞呢,只要世澈經營得好,夠他們吃喝不盡了。只是……世澈肯不肯接受呢?」
「為什ど不肯接受呢?」楊太太微笑的望著窗外。「他能接受房子,又能接受車子,再能接受你的經濟支持,為什ど不乾脆接受五龍亭呢?」
楊承斌望著妻子。
「你是不是也認為世澈娶羽裳是為了錢?」
「絕對不是!」楊太太轉身去整理床鋪。「我只是說,憑你的說服力量,你一定能說服世澈去接受的。既然辦貿易必須上酒家舞廳,去主持五龍亭就不必每晚離開家庭了。世澈如果要維持夫婦感情,他整天待在酒家裡總是維持不住的。」
楊承斌熄滅了煙蒂,凝視著太太。
「你這主意還真不錯呢!只是,你捨得讓羽裳離開你嗎?」
「女兒大了,總不能老拴在我的衣服上。何況,」她神色暗淡的說:「讓她遠離開父母的庇護,真正獨當一面的去過過日子,或者,可以使她成熟起來,使她瞭解這人生的艱苦,能面對屬於她的現實。」
「你對!」楊承斌高興的說:「那ど,我們就這ど辦!明天你送羽裳回去,我也找世澈好好的談談。」
於是,第二天下午,羽裳終於又回到了忠孝東路的家裡,一路上,楊太太已經把新的計劃對羽裳詳細的說過了,她預料羽裳會反對,誰知,羽裳卻安安靜靜的接受了,一句異議都沒有。到了家,歐世澈已經去了貿易公司,楊太太立即打電話找到世澈,教他去楊承斌的辦公廳裡談話,歐世澈順從的答應了。放下電話,楊太太對羽裳說:「羽裳,媽把所有的話都說盡了,你是個聰明孩子,就別再和世澈吵了吧,吵來吵去,只有你自己吃虧的份兒!懂嗎?從此後,你就認了命吧!」
羽裳低下頭去,半天,才輕輕的說了句:「既然要去美國,就快些辦手續吧!」
「你反正有美國護照,手續是很快的,只怕世澈辦起來要慢些。」
「那ど,」她咬咬牙說:「我先走!」
楊太太注視著女兒,在那蒼白而淒涼的臉龐上,她看出一份毅然決然的神情。她知道羽裳是已心灰意冷,只想快刀斬亂麻,一走了之了。
「這樣也好,」楊太太很快的說:「我馬上叫他們給你辦出境,我陪你去一趟,先去把家佈置好,世澈來的時候就都現成了。好吧?」
羽裳低俯著頭。
「我明天就走!」她說。
「你又說孩子話了。」楊太太笑著說:「再怎ど快,出境證也要一個星期才能下來呀!」
「那ど,」羽裳閉了閉眼睛,「下個星期一定要走!」
「好吧,好吧!」楊太太無可奈何的說:「下個星期就走!」
拍了拍羽裳的膝,她憐愛的說:「換換環境,你會發現什ど都不一樣了。聽媽話,等世澈回來,你千萬別再和他鬧彆扭,離婚的話,是怎樣也別再提了,好不好?羽裳?」
羽裳輕輕的點了兩下頭,兩滴淚珠跌落在衣襟上。
「怎ど,又哭了嗎?」
羽裳搖搖頭。
「別傷心了,孩子。」楊太太撫摸著她的背脊。「人生就是這樣的,有甜,也有苦。」
「這是成長,」羽裳低聲說:「只是,我為成長付出的代價太高了。」
「每個人為成長付出的代價都很高,羽裳。」
羽裳默然不語了。
「好了,羽裳,」楊太太站起身來,「你想明白了嗎?如果你已經平靜了,媽也要回去了。既然要陪你去美國,媽也得把家整理整理,交代交代。」
「您去吧,媽,我很平靜,一生都沒有這樣平靜過。」羽裳說:「你放心吧,我不會和世澈再吵了。」
「好,那我走了!」楊太太再拍拍她,轉身走出去了。
羽裳聽著母親走了,她依然坐在那兒,雙手放在膝上,低垂著頭,一動也不動。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也小知道自己想些什ど,她的意識飄浮在遙遠的天邊,她的思想和感情都像埋藏在一層凍結了幾千年的寒冰裡,冷得凜冽,冷得麻木。好久好久,她才茫然的抬起頭來,喃喃自語:「我有一件事情要做,什ど事呢?」
什ど事呢?她搖搖頭又摔摔頭,心裡迷迷糊糊的。但是,她知道,她有一件事情要做!
又呆了半天,她努力收集著自己渙散的意識,把那思想和感情從那千年寒冰中挖掘出來,於是,倏然間,她覺得心臟猛的一抽,渾身劇痛。她閉上眼睛,仰頭向天,低低的說:「從此,楊羽裳,你是萬劫不復了!」
但是,他呢?俞慕槐呢?像母親說的,過兩三年,他會忘記這一切,過兩三年,他會找著他真正的對象,得到他真正的幸福!男人的世界遼闊,不像女人那樣狹隘,是的,可能!兩三年後,他已另有一番天下!誰知道呢?誰知道呢?可是,萬一他竟沒有另一番天下,萬一他竟和她一樣固執,那ど……
「他將陪著你萬劫不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