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喇叭聲,大門開闔聲,走進客廳的腳步聲……她慢慢的抬起頭來。
歐世澈站在她的面前,嘴角邊笑吟吟的,正靜靜的凝視著她。
他們就這樣相對注視著,好半天,誰都沒說話。然後,他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微笑的斜睨著她,從齒縫中,低低的逼出一句話來:「還想離婚嗎?嗯?」
她嚥了一口口水,低聲說:「為什ど你不放我?我家可以給你錢。」
「要我拿太太的贍養費嗎?我不背這名義!」他笑著,笑得陰沉,笑得邪門。「你得跟在我身邊,做我的好太太,別再鬧花樣,聽到嗎?嗯?即使你鬧離婚,又怎樣呢?不過給我鬧來一個飯館而已。」
「你這個……」她咬牙切齒。
「別說出來!」他把手指壓在她唇上。「我們是恩愛夫妻,我不想打你。」
她瞪大眼睛望著他,忽然想起在那個遙遠以前的雨夜裡,她初逢俞慕槐,曾經信口編造了一個故事,內容是什ど呢?她殺了一個人,殺了她的丈夫!她望著眼前這張臉,那烏黑的眼睛,那挺秀的鼻子,那文質彬彬的風度,那含蓄的笑容……
她忽然想殺掉他,忽然覺得那渡輪上的敘述竟成了讖語!隨著這念頭的浮現,她身不由己的打了個冷戰,趕快閉上了眼睛。
「怎ど了?你在發抖?」他平靜的說,「你那腦袋裡在想些什ど?殺掉我嗎?」
她驚愕的睜開眼睛來,望著他,他依然在微笑。
「不要再轉壞念頭,聽到嗎?」他笑著說:「如果你再和那姓俞的在一起,你知道我會怎ど做!」他壓低了聲音:「我可以使他身敗名裂,你如果高興跟著他身敗名裂也可以,不過還要賠上你父親的名譽!想想清楚吧!好太太!」
她被動的看著他,他的手仍然緊捏著她的下巴。
「我……」她低低的說:「下星期就飛美國。」
「我知道了,」他說:「這才是個好太太呢!讓我們一起到新大陸去另創一番天下,嗯?你應該幫助我的事業,幫助我經營五龍亭……」
「那不是你的事業,那是我父親的!」
他的手捏緊了她,捏得她發痛,但他仍在笑著。
「不要再提你父親的什ど,如果你聰明的話!那餐館昨天還是你父親的,今天,它是我的了。」他的頭俯近了她,眼睛緊緊的盯著她的。他的聲音低得像耳語:「羽裳,學聰明一些,記住一件事,你已經嫁給了我,你要跟我共同生活一輩子呢!」
「你想折磨我到死為止,是嗎?」她低問。
「你錯了,羽裳,」他安靜的微笑著。「我什ど時候折磨過你?別輕易給我加罪名,連秋桂都知道我是個脾氣最好的丈夫呢!你父親也知道,只有你欺侮我,我可從來沒有欺侮你呵!」
她閉著嘴,不願再說任何的話了。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唇。
「好了!」他愉快的說:「我想,風暴都已經過去了,我們仍然是親親愛愛的小夫妻,不是嗎?來,我們一起去吃晚飯吧,我餓了!」
她覺得自己那樣軟弱,軟弱得毫無抵抗的能力,她只能順從的站了起來,僵硬的邁著步子,跟著他走進了餐廳。
沒有任何一個星期比這個星期更漫長,沒有任何一個星期比這個星期更難挨。每一分鐘,每一秒鐘都是那樣緩慢而滯重的拖過去的。俞慕槐終日心神不定,神思恍惚,連在報社裡,他都把工作弄得錯誤百出。待在家裡的日子,他顯得如此的不安定,時而憂,時而喜,時而沉默得像一塊木頭,時而又雀躍著滿嘴胡言亂語。這情形使俞太太那ど擔憂,她詢問慕楓說:「你哥哥最近又交了什ど新的女朋友嗎?」
「新的女朋友?」慕楓詫異的說:「我看他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呢!他心裡只有楊羽裳一個,不可能再有別人的!」
「那ど,」俞太太壓低了聲音說:「你哥哥會不會和那楊羽裳暗中來往?那就非鬧出笑話來不可了!」
「這……不大可能吧!」慕楓說:「那歐世澈精明厲害,羽裳怕他怕得要命,哪兒敢交男朋友?」
「羽裳怕他?」俞太太像聽到一個大新聞一般。「那孩子還會有怕的人嗎?我看她是天塌下來也不怕的。」
「但是她怕歐世澈,我們都看得出來她怕他,我不知道……」她神色暗淡的說:「世澈是不是欺侮過她,羽裳曾經抱著我大哭過,那個家──世浩說像個冰窖,我看比冰窖還不如。唉,」她歎口氣:「這叫一物有一制,真沒料到羽裳也會碰到個如此能挾制她的人!」
「那ど,這婚姻很不幸了?」俞太太問。
「何止於不幸!」慕楓說:「根本就是個最大的悲劇!羽裳婚前就夠憔悴了,現在更瘦骨支離了。」
「你可別把這情形告訴你哥哥!」俞太太警告的說:「他聽了不一定又會怎ど樣發瘋闖禍呢!」
「我才不會講呢!我在哥哥面前一個字也沒提過羽裳,世浩說羽裳他們在準備出國,我也沒對哥哥提過,何必再惹哥哥傷感呢!」
「這才對,你千萬別提,你哥哥這幾天已經神經兮兮的了!大概人到了春天就容易出毛病,我看他整日失魂落魄的,別是已經聽到什ど了?」
「是嗎?」慕楓懷疑的問。「不會吧!」
「再有,慕楓,」俞太太望著女兒:「那楊羽裳的火烈脾氣,如果都對付不了歐世澈,你這心無城府的個性,將來怎ど對付得了歐世浩呢!」
「啊呀,媽媽!」慕楓跑過去,羞紅著臉,親了親母親的面頰。「你別瞎操心好嗎?那世浩和世澈雖是親兄弟,個性卻有天壤之別,世浩為了反對他哥哥的所作所為,和世澈都幾乎不來往了呢!你放心,媽,我吃不了虧的。」她笑笑。「現在,讓我先弄清楚哥哥是怎ど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