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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頁

 

  「就是這句話,梁先生。」狄君璞很快的說:「你如果真關心心虹的幸福,你如果真愛她,就請不要干涉我和她的戀愛。你可知道她一直很憂鬱嗎?你可知道她經常生活在一個黑暗的深井裡?你可知道她徹夜失眠,常哭泣到天亮?你可知道她腦子裡有個黑房間,她常常害怕得要死?不!梁先生,你並不知道,你沒有真正關心過她,你沒有真正去研究過她,幫助過她。而現在,你盲目的反對我和她戀愛,你主觀的認為這對她一定有害。但是,你錯了,梁先生,你竟不知道我使她復活了!我讓她從那個大打擊裡復甦過來,使她又能生活,又能笑,又能唱歌,又能愛了!而你這位父親,偉大的父親,你站起來指責我勾引你的女兒,你以一個保護者的姿態出現,好像我是個魔鬼或罪魁。事實上,你根本一絲一毫也不瞭解心虹。你可以破壞我們,你可以驅逐我,你可以不把她嫁給我,但是,誰給你權利,因為你是一個父親,就可以置心虹於死地?」他一連串的說著,這些話像流水一般從他的嘴中衝出來,他簡直連思考的餘地都沒有。他喊得又急又響,在那種憤怒而激動的情況下,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語言和思想。

  當這一連串的話說完,室內那份驟然降臨的寂靜,才使他驚愕的發現,自己竟說得那樣嚴厲。

  梁逸舟有好幾分鐘都沒有說話,只是瞪大了眼睛,看著狄君璞,濃濃的煙霧不住的從他的鼻孔和口腔中冒出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太陽穴在跳動,這一切都顯示出他在極度的惱怒中。但他也在思考,在壓制自己。好半天,他才冷冰冰的說了一句:「什麼叫置心虹於死地?你倒說說明白!」

  狄君璞深吸了一口煙,他拿著煙斗的手在顫抖,這使他十分氣惱,將近四十歲的人了,怎麼仍然如此的衝動和不平靜?這和他預先準備「冷靜談判」、「以情動之」的場面是多麼不同!看樣子,他把一切都弄糟了!

  「梁先生,」他竭力使自己的聲調恢復平穩。「我只是想提醒你,心虹是個脆弱而多情的孩子,頭一次的戀愛幾乎要了她的命,這一次,你就放她一條生路吧!」

  「你認為,她上一次的戀愛悲劇是我導演的嗎?」梁逸舟大聲的問。

  「不,我不是這意思,」狄君璞急急的說:「我知道雲飛是個流氓,我知道他的劣跡恐怕比你知道的還多。那個悲劇或者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即將來臨的悲劇卻是可以避免的!」

  「是的,是可以避免的!」梁逸舟憤憤的說:「假如當初我不那樣好心,把農莊讓給你住,那麼,一切都不會發生了!狄君璞,我以為你是個君子,卻怎麼都沒料到你竟是條色狼!你認為你的桃色新聞鬧得還不夠多?躲到這深山裡來,仍然要扮演范倫鐵諾!」

  狄君璞跳了起來,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

  「梁先生,你犯不著侮辱我的人格,只因為我愛上你的女兒!假如你能夠冷靜一點,能夠仔細分析一下目前的局面,你會發現侮辱我並沒有用處,並不能解決問題!」

  「我有解決問題的辦法,」梁逸舟堅定的說:「請你馬上搬出農莊,我要把那幢房子整個拆掉!請你遠離霜園,遠離我們的家庭!」

  「梁先生,你考慮過這樣做的後果嗎?你知道你這樣會殺掉心虹嗎?」

  「你不要動不動就拿心虹的生命來威脅我!」梁逸舟惱怒的大聲吼:「心虹是我的女兒!我知道怎樣做對她有利!她根本不能明辨是非,她根本還沒有成熟,第一次,她去愛一個小流氓,第二次,又去愛個老騙子……」

  「梁先生,」狄君璞站起身來,打斷了對方的怒吼,奇怪,到這一刻,他反而平靜下來了。他的聲音是低沉而穩重的,穩重得讓他自己都覺得驚奇。可是,這低沉的語調卻把梁逸舟的吼聲給遮蓋淹沒了。「我知道和你沒有什麼可談了。我常常覺得奇怪,許多人活到了五六十歲的年紀,經驗過了半個世紀的人生,卻往往對於這世界和人類仍然一無所知。許多我們自己經驗過的痛苦和感情,如果若干年後,再來臨到我們的子女或朋友身上,我們反而會嗤笑他,彷彿自己一直是聖人似的!這豈不是可笑嗎?梁先生,我沒什麼話好說了,剛剛認識你的時候,你讓我折服,我認為你是個懂得人生,懂得感情,有深度,有思想,有靈性的人。現在,我發現,你僅僅是個剛愎自用,目空一切的暴君!我不願再和你談下去,在短時間之內,我不準備離開農莊,你可以想盡辦法來拆散我和心虹,隨你的便吧,梁先生!但是,你會後悔!」他抓起椅子上自己的大衣,又說了一句:「你有一對好女兒,有個好妻子,可是,要失去她們,也是非常容易的事!」

  他把大衣搭在手臂上,開始向門口去,但是,梁逸舟惱怒的喊了一聲:「站住!狄君璞!」

  狄君璞站住了,回過頭來。

  「你不要對我逞口舌之利,狄君璞。」梁逸舟本來蒼白的臉色現在又漲紅了。「我不聽你那一篇篇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你明天就給我從那農莊裡搬出去!」

  「你沒有權讓我搬出去,梁先生。」狄君璞靜靜的說:「我搬進來之前,曾和你訂過一張兩年為期的租賃合約,現在只過了半年,我並沒有虧欠房租,所以,在期滿之前,你無權要我搬走!」

  梁逸舟暴怒了。

  「狄君璞,你是個混蛋!」他咒罵著。「你給我注意,從今以後,再也不許走進霜園的大門。」

  狄君璞注視著梁逸舟,好一會兒,他說:「我很想問你一句話,梁先生,你戀愛過嗎?」

  梁逸舟一愣,憤憤的說:「這個用不著你管!你別用『戀愛』兩個字,去掩飾你那種醜惡而不正當的追求!戀愛應該要衡量彼此的身份,發乎情,止乎禮,才是美麗的!像你!你有什麼資格談『戀愛』兩個字,你對你第一個妻子的感情呢?記得你那個婚姻也曾鬧得轟轟烈烈呵!不正當的戀愛算什麼戀愛呢?那只是罪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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