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棠十分意外,也被這群熱烘烘的人所振奮了。抱著孩子,她又有些兒猶豫,她是怎樣也捨不得把孩子交給房東太太一整天的。堯康看出了她的心事,走上前去,他把孩子抱過來說:「教你一個辦法,去準備一個籃子,放好一打尿片和三個乾淨奶瓶,再用個保溫瓶,沖好滿保溫瓶的奶,不就好了嗎?我們把孩子帶去,有這麼多人,你還怕沒人幫你照顧他?快!你去準備去!我給你抱著孩子!」
雅棠喜悅的笑了,看看心虹他們說:「這樣行嗎?不會給你們增加麻煩?」
「怎麼會?」狄君璞說:「快吧,乘你準備的時間,我去買野餐去!」他走下了樓。
片刻之後,這群人就浩浩蕩蕩的到了雲揚家中,雲揚當然是開心萬分的同意了。盧老太太站在門口,目送他們離去,一再傻愣愣的問他們,雲飛怎麼沒有一起去?是不是又遊蕩在外面了?
離開了盧家,這一行人開始向目的地走去,這真是奇妙的一群,有男有女有孩子有嬰兒!一路上大家嘻嘻哈哈的談笑不停。小蕾和堯康在大唱著「踏雪尋梅」,堯康沉默起來像一塊鐵,開心起來就像個孩子。雲揚扛著三副釣魚竿,和心霞親親熱熱的走在一塊兒,一面走著,釣魚竿上的小鈴就叮叮噹噹的響,和小蕾歌聲中那句「鈴兒響叮噹」互相呼應,別有情趣。狄君璞和心虹走在最後面,是最安靜的一對,兩人依偎著,只是不住的相視而笑。
他們到了廟裡,和尚們看到來了這樣一大群人,以為來了什麼善男信女,侍候周到。大家也玩笑的求了簽,又在菩薩面前許願。廟裡供的是釋迦牟尼,狄君璞看著那佛像,忽然說:「你們知道釋迦牟尼為什麼額頭正中都有個圓包,右手都舉起來做出彈東西的樣子來?」
「這還有典故嗎?」堯康問。
「當然,有典故。」狄君璞一本正經的說:「當年,有一天,釋迦牟尼碰到了孔子,一個是佛家之祖,一個是儒家之主。兩個人忽然辯起論來,孔子說佛家不通,釋迦牟尼說儒家不通。兩人都帶了不少弟子。於是,他們就打起賭來,說只要對方能說出自己不通之處,就算賭贏了,贏家可以在輸家額上彈一下。由孔子首先發問,於是,孔子說,佛家連字都不會念,為什麼『南無阿彌陀佛』要念成『哪嗎阿彌陀佛』?釋迦牟尼答不出來,孔子勝了第一回合,孔子身邊的子路,就得意洋洋的舉起他的巨靈之掌,在釋迦牟尼的額上彈了一下。子路身強力壯,力大無窮,這一彈之下,釋迦牟尼的額上立刻腫起一個包包。然後,該釋迦牟尼發問了,釋迦牟尼就說,儒家也不會念字,為什麼在感歎時,要把『於戲』二字念成『嗚呼』?這一次孔子也被問倒了,吶吶的答不出來。釋迦牟尼就得意的舉起手來作彈狀,要彈孔子,誰知子路一看,情況不妙,背起孔子就逃走了。所以,至今,釋迦牟尼還帶著他額上的腫包,舉著手作彈狀,等著彈孔子呢!」
這原是個北方說相聲的人常說的笑話,但生長在南方的心虹心霞等人都從來沒有聽說過。一聽之下,不禁都大笑了起來。心虹拉著他說:「快走吧!你在這兒胡說八道,當心把那些和尚給氣死!」
於是,他們來到了溪邊。
這條溪水相當寬闊,並不太深,可能是淡水河的一條小支流。淺的地方清澈見底,可以涉水而過,深的地方也有激流和洄漩。河水中和兩岸旁,遍佈著巨型的岩石,石縫中,一蓬一蓬的長著蘆花。那銀白色的花穗迎風搖曳,在陽光下閃爍得像一條條銀羽。溪邊,也有好幾棵合抱的大榕樹,垂著長長的氣根,在微風中搖蕩。他們很快的分成三組,每組找到了自己的落腳之處,開始垂釣了。心虹和狄君璞帶著小蕾,坐在一塊大岩石上。小蕾並不安靜,脫掉了鞋襪,她不管春江水寒,不住的踩到水中去,而且跑來跑去的看三組的魚簍。只一會兒,她就有些厭倦了,因為她發現大人們對於談話的興趣,都比釣魚更濃厚,於是,她離開了水邊,跑到草叢中去捉蚱蜢去了。心虹根本不敢弄肉蟲子,連看也不敢看,都是狄君璞在上餌,在拋竿,然後交給心虹拿著。心虹今天穿著一身米色的春裝,用條咖啡色的紗巾繫著長髮,別有種飄逸而瀟灑的味道,狄君璞注視著她,不禁悠然而神往了。
「天哪!」他喃喃的說:「你真美!」
心虹垂著睫毛,看著手裡的釣竿,唇邊有個好溫柔好溫柔的淺笑。
「你不注意浮標,盡看著我幹嘛?」
「你比浮標好看。」狄君璞說,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心虹!」
他低低的叫。
「嗯?」她輕輕的答。
「你想,如果我最近去和你父親談,會碰釘子嗎?」
「會。」
「那麼,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他握緊她。「我一日比一日更強烈的想要你,你不知道這對我是怎樣的煎熬!心虹,我們可以不通過你父親那一關嗎?」
「啊,不。」她瑟縮了一下。「我們不能。」她吸了口氣,眉端輕蹙。是那舊日的創痕在燒灼她嗎?她似乎怕透了提到「私奔」。「你放心,君璞,爸爸會屈服的。」
「我再找他談去!」狄君璞說。
她很快的抬頭看他。
「你用了一個『再』字,」她說:「這證明,你以前已經找他談過了!」
狄君璞默然。
「其實,你根本不用瞞我,」她瞅著他,眼光裡柔情脈脈。
「這麼久以來,你不進霜園的大門,你以為我不會懷疑嗎?上次要你去舞會,你說什麼也不去,我就知道另有原因,後來我盤問高媽,她已經都告訴我了。你早就來求過婚了,爸爸拒絕了你,而且說了很難聽的話,是嗎?是嗎?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