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芳從樓上衝了下來,聽到吼叫,她已大吃一驚,下樓一看這局面,她就更慌了,抓著梁逸舟的手臂,她焦灼的搖撼著,一疊連聲的喊:「逸舟!逸舟!有話好好說呀,別發脾氣呀!」
「別發脾氣!我怎能不發脾氣!」梁逸舟叫得更響了:「從她出世,就給我找麻煩!」
「爸爸,」心虹的臉更白了。「你不想我出世,當初就不該生我呵!」
「逸舟!你昏了!」吟芳叫著說,臉色也變了。
「爸爸,」站在一邊的心霞,忍不住插口說:「你們就讓姐姐自己做主吧!那個狄君璞又不是壞人!」
「雲飛也不是壞人嗎?」梁逸舟直問到心霞的臉上去。「你少管閒事!你懂什麼?那個狄君璞,是個鬧過婚變的老色狼!他的愛情能維持幾天?他的第一個太太呢?他根本就不是個正派人……」
「爸爸,」心虹的嘴唇抖動著,眼裡蓄滿了淚,侮辱狄君璞是比罵她更使她受刺激的。她的情緒激動了,她的血液翻騰著,她大聲的叫:「不要這樣侮辱人,好像你自己是個從不出錯的聖人君子!你又何嘗是個感情專一的人?你們逼死了我的母親,以為我不知道嗎?」
「心虹!」吟芳大叫,眼淚奪眶而出,她撲向梁逸舟,尖聲喊:「停止了吧!停止了吧!你們不要吵了吧!」
梁逸舟的眼睛紅了,眉毛可怕的豎著,他的臉向心虹逼近,他的聲音從齒縫裡壓抑的迸了出來:「你這個沒良心的混蛋!白養了你這一輩子,你早就該給我死掉算了!」舉起手來,他想給心虹一耳光,但是,吟芳尖叫著撲過去,哭著抱住了梁逸舟的手,一面哭一面直著喉嚨喊:「要打她就打我吧!要打她就打我吧!」
梁逸舟廢然的垂下手來。心虹已哭泣著,瑟縮的縮到牆邊,緊靠著牆壁無聲的啜泣。心霞跑過去抱住了她,也哭了。
心虹只是不出聲的流淚,這比嚎啕痛哭更讓人難受。心霞抱著她不住口的喊:「姐姐!姐姐!姐姐!」
堯康再也看不過去了,這一幕使他又吃驚又震動,他跳了起來,用力的說:「你們怎麼了?狄君璞又不是妖怪,董事長,你又何必反對成這個樣子,這真是何苦呢!」
「住口!堯康!」梁逸舟的火氣移到了堯康的身上,他用手指著他的鼻子,咆哮著:「這兒沒有你說話的餘地!你如果再多嘴的話,我就連你也一起反對!」
「哼!」堯康怫然的說:「幸好我沒有娶你女兒的念頭,否則也倒了楣了!」「你沒有娶我女兒的念頭!」梁逸舟的注意力轉了一個方向,更加有氣了,沒想到他看中的堯康,竟也是個大混蛋!他怒吼著說:「你沒有娶我女兒的念頭,那你和心霞鬼混些什麼?」
「我和心霞鬼混?」堯康揚起了眉毛。「我什麼時候和心霞鬼混來著?董事長,你別弄錯了!我和你女兒只是普通朋友,心霞的愛人是盧雲揚!」
「是什麼?盧雲揚?」梁逸舟直跳了起來,再盯向心霞,大聲問:「是嗎?心霞?」
心霞驚悸的看著父親,眼睛恐慌的瞪大了,一語不發。
這等於是默認了。梁逸舟跌坐在沙發中,用手捧著頭,不再說話,室內忽然安靜了,只有大家那沉重的呼吸聲。梁逸舟像一個洩了氣的皮球,癱瘓在椅子中動也不動,呼吸急促的鼓動著他的胸腔,他的神情卻像個鬥敗了的公雞,再也沒有餘力來作最後一擊了。他不說話,有很長久的一段時間,他一直都不說話,他的面容驟然的憔悴而蒼老了起來。一層疲倦的、蕭索的、落寞的,而又絕望的表情浮上了他的臉龐。這震動了心虹姐妹,比他剛剛的吼叫更讓姐妹二人驚懼,心霞怯怯的叫了一聲:「爸爸!」
梁逸舟不應,好像根本沒有聽見。吟芳蹲在他面前,握住他的雙手,含淚喊:「逸舟!」
梁逸舟抽出手來,摸索著吟芳的頭髮,這時,才喃喃的、低聲的說:「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咳,吟芳,我們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呢?」
吟芳仰頭哀懇的看著梁逸舟,在後者這種震怒和蕭索之中,她知道自己是什麼話都說不進去的。她默然不語,梁逸舟也不再說話,室內好靜,這種沉靜是帶著壓迫性的,是令人窒息的,像暴風雨前那一剎那的寧靜。心虹姐妹二人仍然瑟縮在牆邊,像一對小可憐蟲。堯康坐在椅子裡,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知該走好還是留好,該說話好還是該沉默好,在那兒不安的蠕動著身子,如坐針氈。就這樣,時間沉重而緩慢的滑過去,每一分鐘都像是好幾千幾百個世紀。最後,梁逸舟終於抬起頭來說話了,他的聲音裡的火藥味已經消除,卻另有一種蒼涼、疲倦,和無奈的意味。這種語氣是心虹姐妹所陌生的,她們是更加驚懼了。
「心虹,心霞,」他說:「你們過來,坐下。」
心虹和心霞狐疑的、畏縮的看了看父親,順從的走過來,坐下了。心虹低垂著頭,捏弄著手裡的一條小手帕,心霞挺著背脊,窺伺的看著父母。梁逸舟轉向了堯康。
「堯康,」他望著他,聲音是不高不低的。「你能告訴我,你在這幕戲中,是扮演什麼角色嗎?」
「我?」堯康愣住了。「我只是和心虹心霞做朋友而已,我們很玩得來,我並沒有料到,您把『朋友』的定義下得那樣狹窄,好像男女之間根本沒有友誼存在似的。」
「一個好朋友!」梁逸舟點了點頭,冷冷的說:「你把我引入歧途了!你是我帶進霜園來的,卻成為她們姐妹二人的掩護色,我還有什麼話好說呢?我是落進自己的陷阱裡了!」他自嘲的輕笑了一下,臉色一變。「好了!」他嚴厲的說:「現在,堯康,這兒沒有你的事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