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母親受傷似的叫了起來:「綠萍是要留學的,無論如何是要留學的!假若楚濂不求上進,他最好早早的對綠萍放手!」「你怎麼知道綠萍想留學?」父親問。
「我們談過。」母親說:「綠萍的功課這麼好,她是真正可以學出來的,將來,她說不定能拿諾貝爾獎呢!」
「可能。」父親沉思了。「只是,身為女性,往往事業與家庭不能兼顧,她是要事業呢?還是要家庭呢?」
「她都要!」母親斬釘斷鐵的說:「無論如何,我要去和楚濂談談,問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最好別問,」父親淡淡的說:「那個楚濂,不像你想像的那樣簡單,他是個頗有思想和見地的孩子,他一定有他的決定和做法,你如果參與進去,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可是,我不能讓他繼續耽誤綠萍的青春與時間呀!」母親叫。「楚家也和我談過,心怡也希望春天裡讓他們訂婚,夏天送他們出國,事不宜遲,我可不願意陶劍波插進來阻撓這件事!」心怡是楚伯母的名字,那麼,楚家也確實打算讓他們訂婚了!噢,楚濂,楚濂,誰說你生下來就該和綠萍的名字連在一起?噢,楚濂,楚濂,你到底是屬於我的?還是屬於綠萍的?我悄悄的離開了我那「偷聽」的角落,回到了我的臥室裡。望著珠簾外的細雨迷□,我倚著窗子,靜靜佇立,窗外的一株木槿花,枝頭正抽出了新綠,盛開的杜鵑,在園內綻放著一片奼紫嫣紅。哦,春天,春天就這麼不知不覺的來臨了。楚家希望讓他們在春天裡訂婚,現在,已經是春天了!
「事不宜遲」,母親說的。真的,事不宜遲,我還能保有多久我的秘密?走到床邊,我拿起我的吉他,輕輕的撥弄著「一簾幽夢」的調子,眼光仍然停駐在窗簾上。哦,我那美麗的美麗的姐姐,你也有一簾幽夢嗎?你夢中的男主人又是誰?也是那個和我「共此一簾幽夢」的人?是嗎?是嗎?是嗎?
第八章
晚上,夜深了,我穿上了睡衣,溜進了綠萍的屋裡。
綠萍還沒有睡,坐在書桌前面,她在專心的在閱讀著一本書,我伸過頭去看看,天,全是英文的!我抽了口氣,說:
「這是什麼書?」綠萍抬頭看看我,微笑著。
「我在準備考托福。」她靜靜的說。
「考托福?!」我愣了愣,在她的床沿上坐了下來。「那麼,你是真的準備今年暑假出國嗎?」
「是的。」她毫不猶豫的說,看著我,她那對黑□□的大眼睛裡放著光彩。「我告訴你一個秘密,紫菱,」她忽然說:「但是你不許告訴別人!」我的心猛的一跳。來了!楚濂,準是關於楚濂的!我的喉頭發乾,頭腦裡立即昏昏然起來,我的聲音軟弱而無力:
「我答應你,不告訴別人!」
她離開書桌,坐到我身邊來,親暱的注視著我,壓低了聲音,帶著滿臉的喜悅,她輕聲說:
「我可能獲得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的獎學金!」
哦!我陡的吐出一口長氣來,像卸下了一副沉沉的重擔,說不出來有多麼輕鬆,多麼歡愉,我高興的握住了她的手,毫不虛假的托出了我的祝福:
「真的嗎?綠萍,恭喜你!」
「別恭喜得太早,」綠萍笑得甜蜜,也笑得羞赧。「還沒有完全確定呢!」「你怎麼知道的呢?」「我的系主任推薦我去申請,今天我去看系主任,他已收到他們的信,說大概沒問題。哦,紫菱,」她興奮得臉發紅:「你不知道,麻省理工學院在美國是著名的學府,這些年來,台灣沒有幾個人能獲得他們的獎學金!」
「噢,」我跳了起來:「快把這消息去告訴爸爸媽媽,他們不樂得發瘋才怪!」「不要!紫菱!」她一把按住我:「瞧你!才叫你保密,你就要嚷嚷了!現在還沒有成為事實呢,何必弄得人盡皆知,萬一拿不到,豈不是丟臉!」
「可是,」我看著她,說:「你已經差不多有把握了,是不是?」她微笑的點點頭。「哦!」我叫了一聲,仰天躺倒在她的床上。「那麼,你真的要出國了?」綠萍也躺了下來,她看著我,伸手親切的環抱住了我的腰,我們面對面的躺著,她低聲的,友愛的,安慰的,而又誠懇的說:「別難過,紫菱。我保證,我出去以後,一定想辦法把你也接出去。」
我凝視著我那善良,單純,而美麗的姐姐。
「可是,綠萍,」我坦白的說:「我並不想出去。」
她困惑的注視我。搖了搖頭。
「我真不瞭解你,紫菱,這時代的每一個年輕人都在往國外跑,你不出去,怎麼知道世界有多大?」
「我的世界已經很大了。」我微笑的說。「大得夠我騎著馬到處馳騁了。」「你永遠那麼不務實際,」綠萍張大眼睛。「紫菱,你不能一輩子生活在童話裡。」「或者,生活在童話裡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我笑著。「你生活在一個『現代的童話』裡而已。」
「我聽不懂你的話!」她蹙起眉。
楚濂會懂的。我想著。想起楚濂,我渾身一凜,驀然間想起今晚來此的目的。我躺平身子,用雙手枕著頭,望著天花板,沉吟的叫了一聲:「綠萍!」「嗯?」她應了一聲。「我今天聽到爸爸和媽媽在談你。」
「哦?」她仍然漫應著。
「他們說,不知道你到底喜歡陶劍波呢?還是楚濂?」我側過頭,悄悄的從睫毛下窺探她,盡量維持我聲音的平靜。「他們在商量你的終身大事!」
「噢!」她輕叫了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靠在床欄杆上,用雙手抱住膝,她的眼睛望著窗子,那對霧□□的黑眼睛!天哪!她實在是個美女!「告訴我,綠萍,」我滾到她的身邊去,用手輕輕的搖撼她:「你到底喜歡誰?是陶劍波?還是楚濂?告訴我!姐姐!」我的聲音迫切而微顫著。她半晌不語,接著,就噗哧一聲笑了。她弓起膝,把下巴放在膝上,長髮披瀉了下來,掩住了她大部份的臉孔,她微笑的望著我,說:「這關你什麼事呢?紫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