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綠萍瞪大了眼睛。「好了,我必須把那個天字第一號傻瓜的位置讓給他,我去當天字第二號的了!因為,他比我還傻,我到底還是蒙在鼓裡頭,以為楚濂愛我而結的婚,他卻……」她吸口氣:「算我服了他了,在這世界上,要找他這樣的傻瓜還真不容易呢!」
我對於雲帆是天字第幾號傻瓜的問題並不感興趣,我關心的仍然是綠萍與楚濂的問題。我沉默了片刻,然後,我問:
「你和楚濂已經談過離婚的問題了?」
「是的,我們談過了,不止一次,不止一百次,從結婚三個月後就開始冷戰,半年後就談判離婚,如果不是我們雙方父母都干涉得太多的話,說不定早就離了。現在,麻省理工學院已給了我獎學金,你又從國外回來了,我們再也沒有繼續拖下去的理由了,說不定明天,說不定後天,我們就可以去辦手續,雙方協議的離婚,只要找個律師簽簽字就行了。」
她說得那樣簡單,好像結束一個婚姻就像結束一場兒戲似的。「綠萍,」我幽幽的說:「我回國與你們的離婚有什麼關係呢?」「哈!」她又開始她那習慣性的冷笑。「關係大了!紫菱,我謝謝你這些年來的好心,把你的愛人讓給了我,現在,我把他還給了你,懂了嗎?」
「可是,」我傻傻的說:「一切早就變了,你或者要離婚,而我呢?我還是雲帆的太太。」
她銳利的盯著我。「你真愛費雲帆嗎?」她問:「你愛嗎?」
「我……」「哈哈!你回答不出來了!哦,紫菱紫菱,你這個糊塗蛋!你一生做的錯事還不夠嗎?為了你那些見了鬼的善良與仁慈,你已經把我打進了地獄,現在,你還要繼續的害費雲帆!他憑什麼要伴著你的軀殼過日子!我告訴你,我現在以我們姐妹間還僅存的一些感情,給你一份忠告,趁早和費雲帆離婚吧,不要再繼續害人害己了!我和楚濂的下場,就是你們的好例子!至於你和不和楚濂重歸於好,老實說,我根本不關心!你們統統毀滅,我也不關心!」
「綠萍,」我低聲喊,心中已經亂得像一團亂麻,她那些尖銳的言辭,她那些指責,她那種「無情」與「冷漠」的態度都把我擊倒了。我頭昏腦脹而額汗。一種淒涼的情緒抓住了我,我低語:「我們難道不再是親愛的姐妹了嗎?」
「親愛的姐妹,」她自言自語,掉頭看著窗子。「我們過份的親愛了!人生許多悲劇,就是因為愛而發生的,不愛反而沒問題了!」她掠了掠頭髮:「好吧,總之,我謝謝你來看我這一趟,我想,我們都談了一些『真實』的、『內心』的話,可是,真實往往是很殘忍的!紫菱,我但願我還能像以前那樣和你擠在一個被窩裡互訴衷曲,但是,請你原諒我,我不再是當年的我了!除了失去一條腿之外,我還失去了很多的東西,美麗、驕傲、自負,與信心!我都失去了。或者,你會認為我變得殘忍了,但是,現實待我比什麼都殘忍,我就從殘忍中滾過來的!紫菱,不要再去找尋你那個溫柔多情的姐姐了,她早就死去了!」
我撲過去,抓住她的手。
「不不,綠萍,」我說:「你不要偏激,一切並沒有那麼壞……」她從我手中抽出她的手來,冷冷的說:
「你該走了,紫菱,我們已經談夠了,天都快黑了,抱歉,我無意於留你吃晚飯!」「綠萍!」我含著淚喊。
「不要太多愁善感,好嗎?」她笑了笑。「你放心,當我拿到博士學位的時候,我會找回我的信心!」她再凝視了我一下。「再見!紫菱!」她是明明白白的下逐客令了,我也不能再賴著不走了。站起身來,我望著她,一時間,我淚眼迷□。她說對了,我那個溫柔多情的姐姐已經死了!面前這個冷漠的女人,除了殘存的一絲野心之外,只有殘忍與冷酷!我閉了閉眼睛,然後,我摔了一下頭,毅然的說:
「好吧,再見,綠萍!我祝福你早日拿到那個博士學位,早日恢復你的信心和驕傲!」
「到現在為止,你才說了一句像樣的話!」她微笑的說。
我再也不忍心看她,我再也不願繼續這份談話,我更無法再在屋裡多待一分鐘,我衝出了那院子,衝出了那大門。我淚眼模糊,腳步踉蹌,在那小巷的巷口,我差一點撞在一輛急駛進來的摩托車上。車子煞住了,我愕然的站著,想要避開已經絕不可能,楚濂的手一把抓住了我。「紫菱!」他蒼白著臉啞聲的叫。「還想要躲開我?」
我呆呆的站著,呆呆的望著他。心中是一片痛楚、迷茫,與混沌。
第十九章
二十分鐘以後,我和楚濂已經坐在中山北路一家新開的咖啡館裡了。我叫了一杯咖啡,瑟縮而畏怯的蜷在座位裡,眼睛迷迷茫茫的瞪著我面前的杯子。楚濂幫我放了糖和牛奶,他的眼光始終逗留在我臉上,帶著一種固執的、燒灼般的熱力,他在觀察我,研究我。「你去看過綠萍了?」他低問。
我點點頭。「談了很久嗎?」我再點點頭。「談些什麼?」我搖搖頭。他沉默了一會兒,他眼底的那股燒灼般的熱力更強了,我在他這種惱人的注視下而驚悸,抬起眼睛來,我祈求似的看了他一眼,於是,他低聲的、壓抑的喊:
「紫菱,最起碼可以和我說說話吧!」
我頹然的用手支住頭,然後,我拿起小匙,下意識的攪動著咖啡,那褐色的液體在杯裡旋轉,小匙攪起了無數的漣漪,我看著那咖啡,看著那漣漪,看著那蒸騰的霧汽,於是,那霧汽升進了我的眼睛裡,我抬起頭來,深深的瞅著楚濂,我低語:「楚濂,你是一個很壞很壞的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