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帆!」我叫,支起身子,「真的是你嗎?真的是你嗎?你沒有坐飛機走掉嗎?」「是我,紫菱,是我。」他喉音沙啞,他的眼裡全是淚。「你沒事了,紫菱,躺好吧,你需要休息。」
「可是,你在那兒?」我又哭又笑。「我已經找遍了全台北市,你在那兒?」他用手撫摸我的頭髮,撫摸我的面頰。
「我在家裡,」他說:「晚上八點鐘左右,我就回到了家裡,我想再見你一面,和你再談談。可是,你不在家,你的東西卻都沒有動,打電話給你父母,他們說你剛打過電話來找我。於是,我不敢離開,我等你,或者是你的電話。結果,機場的醫護人員把你送了回來,幸好你皮包裡有我的名片。他們說——」他握緊我的手,聲音低啞:「你在機場裡發瘋一般的找尋費雲帆。」「我以為——」我仍然又哭又笑。「你已經搭飛機走掉了。」
他溜下了床,坐在我床前的地毯上,他用手帕拭去我的淚,他的眼睛深深深深的望著我。
「我差一點走掉了,」他說:「但是,我拋不下你,我渴望再見你一面,所以,我又回來了。你——找我幹什麼呢?」
我默默的瞅著他。「為了要告訴你一句話。」我輕聲說。
「什麼話?」「只有三個字的。」我說,含淚望著他。
「哦?」他低應。「是什麼?」
「很俗氣,但是很必須,而且,早就應該說了。」我說,用手摸著他的臉。終於,慢慢的吐了出來:「我愛你!」
他靜默著,望著我,他屏息不動,什麼話都不說。
「你還要我走嗎?」我低聲問:「還要我離開你嗎?還生我的氣嗎?你瞧,我——只是個很傻很不懂事的小妻子。」
他俯下身子,他的唇吻住了我的。兩滴淚珠從他眼裡落在我的臉上,他把頭埋進了我的頭髮裡。
「你會嘲笑一個掉眼淚的男人嗎?」他低問。
我把手圈上來,把他的頭圈在我的臂彎裡。
好半晌,他才抬起頭來,凝視我,他的手指輕輕的、輕輕的觸摸著我的面頰,他閉上眼睛,發出一聲痛楚的歎息。
「天哪!」他低喊:「我從沒想過會打你!更沒想到會打得這麼重,當時,我一定瘋了!你肯原諒我嗎?」
「只要——以後不要養成習慣。」我說,微笑著。
他搖了搖頭。「我保證——沒有第二次。」他注視著我的眼睛。「還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不知道你會不會不高興?」他有些擔憂而又小心翼翼的問。「什麼事?」「剛剛醫生診斷過你,你自己居然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我病了嗎?我只是軟弱而疲倦。」
他把我的雙手闔在他的手裡。
「你要做媽媽了。」「哦?」我張大了眼睛,怪不得!怪不得這些日子我頭暈而軟弱,動不動就噁心反胃,原來如此!接著,一層喜悅的浪潮就淹沒了我,不高興嗎?我怎能不高興呢?我掉頭望著那珠簾,我笑了。「如果是男孩,取名叫小帆,如果是女孩,取名叫小菱!」我說,撫弄著我丈夫的頭髮。「媽媽說過,你應該做父親了!」雲帆臉上迅速的綻放出一份狂喜的光彩,那光彩讓我如此感動,我竟淚盈於睫了。
一陣晚風吹來,珠簾發出瑟瑟的聲響;我有一簾幽夢,終於有人能共!多少辛酸在其中,只有知音能懂!我闔上眼睛,微笑著,倦了,想睡了。
——全書完——
一九七三年四月十二日夜初稿於台北
一九七三年五月八日午後修正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