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我們小老闆文質彬彬的,做起事來比他老子強多了!他接手才三年,業務擴張了十倍還不止!」
柏霈文的哲學是:不斷的投資。他們工廠賺的每一筆錢,再投資於工廠,買機器,修房舍,建冷藏庫……他提高了產品的品質,因此,台北市的幾家大茶莊,都成為他的固定主顧。接著,國外的訂單也源源而來,他自己的茶園已供不應求,他就再買茶園,又改良種茶的方法,也不知他怎麼處理的,別家的茶園頂多一年收五次茶,春茶三次,秋茶兩次。他家的茶園,卻常常收八九次茶,每次的品質還都不差。因此,「柏家茶」的名氣在茶葉界中,幾乎是無人不知的。
走進了房間,柏霈文才坐下來,趙經理已拿著一大疊單據走來了。站在柏霈文桌子前面,他說:
「日本的訂單來了,指定要『雀舌』,我們恐怕怎麼樣也生產不了這麼多。馨馨茶莊和清香茶莊也預定『雀舌』,今年,我們的雀舌好像大出風頭呢!」
「雀舌」是一種綠茶,會品茶的人,就都知道雀舌,這種茶必須用茶葉心來做,葉片全不要,只要茶葉心,因此,許多茶葉心才能製出一點兒「雀舌」,這種茶也就特別名貴了。
「日本要訂多少?」柏霈文問。
「一千箱。」「我們接下來!」柏霈文說。
「行嗎?他們要三個月內交貨,秋茶要十月才能收呢!如果不能按期交貨,他們還要罰款。」
「你等一等,我打個電話問問。」
柏霈文撥了家裡的電話號碼,接電話的是傭人阿蘭,柏霈文問:「高先生在不在?」「剛從茶園裡回來。」「請他聽電話。」對方來了。柏霈文簡潔明瞭的說:
「立德,茶園的情況怎樣?我一個月之內要收一批茶,行嗎?我接了日本的訂單。」
「什麼訂單?」「雀舌。」「哈!」對方笑著。「我只好站在茶園裡呼風喚雨,然後對著那些茶樹,吹口仙氣。叫:『長!長!長!』看它們長得出來不?」「別說笑話,你倒說一句,行還是不行?」
「行!」對方斬釘斷鐵的,爽快俐落的。「這可是你說的,立德,到時候采不來,我可要找你!」
「放心吧,霈文,什麼時候誤過你的事?」
「那麼,晚上見!」「等等!」「怎麼?」「伯母叫你回家吃晚飯!」
「哦。」柏霈文掛斷了電話,望著趙經理,點點頭說:「就這樣,我們接下了。」「這位高先生,可真有辦法啊!」趙經理忍不住的說。「茶樹好像都會聽他的話似的。」
「他是專家呀!」柏霈文說。「還有別的事嗎?」
「這些合同要簽字。勝大貿易行朱老闆請你星期六吃晚飯,打過七八個電話來了。」
「勝大?銷哪裡?」「東南亞。」「我們原來不是包給宏記的嗎?你把宏記的合同找出來給我看看再說。其實宏記也不壞,就是付款總是不幹不脆,他上次付的是幾個月的期票?」
「六個月。」「實在不太像話,合同上訂的是幾個月?」
「好像是三個月。」「你先把合同拿來,我看看吧。」柏霈文接過了單據,一張張看著,趙經理轉身欲去,柏霈文又喊住了他。「等一下,趙經理。」「柏先生?」「我看到鍋爐房裡的工人好像苦得很,溫度太高了,你通知張會計,給機器房裝上冷氣機,費用列在裝置項內,馬上就辦,越快越好。」「好的。」趙經理笑了笑。「不過這樣一來,大家該搶機器房的工作了。」趙經理退出了房間,柏霈文靠進椅子裡,開始研究著手裡的幾張合同,他勾出好幾點要修改的地方。正要打電話找張會計來,忽然看到一群女工緊緊張張的從窗口跑過去,同時人聲嘈雜。他吃了一驚,站起身來,他打開房門,看到大家都往曬茶場跑去,他順著大家跑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一簇人擁在曬茶場中,不知道在看什麼。他抓住了正往場中跑去的趙經理,問:「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有個女工在曬茶場上暈倒了。」
「暈倒了?」他一驚,迅速的向曬茶場走去。烈日如火般的曝曬著,曬茶場的水泥地被曬得發燙,他從冷氣間出來,更覺得那熱氣蒸人。這樣的天氣,難怪女工要暈倒,在曬茶場上的女工應該輪班的,誰能禁得起這樣的大太陽曝曬?他衝到人群旁邊,叫著說:「大家讓開!給她一點空氣!」
工人們讓開了,他走過去,看到一個女工仰躺在地下,斗笠仍然戴在頭上。斗笠下,整個面部都包在一層藍布中,只露出眼睛和鼻子,手腳也用藍布包著,這是在太陽下工作的女工們的固定打扮,以防太陽曬傷了皮膚。柏霈文蹲下身來看了看她,又仰頭看了看那仍然直射著的太陽。他知道,現在最要緊的是把她移往陰涼的地方,然後解除掉那些包紮物。毫不考慮的,他伸手抱起了這個女工,那女工的身子躺在他的懷裡,好輕盈,他不禁愣了一下。把那女工抱進了自己的房間,他對跟進來的趙經理說:
「把冷氣開大一點!快!」
趙經理扭大了冷氣機,他把那女工平放在沙發上,然後,立即取下了她的斗笠,解開了那纏在臉上的布,隨著那布的解開,一頭美好而烏黑的頭髮就像瀑布般披瀉了下來,同時,露出了一張蒼白而秀麗的臉龐。那張臉那樣秀氣,柏霈文不禁怔住了,那高高的額,那彎彎的眉線,那闔著的眼瞼下是好長好長的兩排睫毛,鼻子小而微翹,緊閉的嘴唇卻是薄薄的,毫無血色的,可憐兮兮的。他怔了幾秒鐘,就又迅速的去掉她手腕上的布,再解開她襯衫領子上的衣扣,一面問趙經理:「這女工叫什麼名字?」
趙經理看了看她。「這好像是新來的,要問領班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