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庭院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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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頁

 

  別為我擔心,我不過再為命運播弄一次。命蹇多乖,時也運也,我亦無所怨。從今以後,人海茫茫,隨波浮沉而已。祝福你!深深地。願你找到你的幸福和快樂!

  含煙於燈下」

  放下了信箋,他心中充塞著一片苦澀和酸楚。她竟不等他向她開口,就先自引退了。這本解決了他的一項難題,可是,他反而有股說不出的惆悵和難受。拿起信箋,他又反覆的看了好幾次。含煙,你錯了,他想著。你不必隨波浮沉,我總會給你一個好安排的。站起身來,他在室內來來回回的踱著步子,從房間的這一頭一直走到那一頭,這樣起碼走了幾百次,然後,他坐回桌子前面,拿了一個信封,封了五千塊錢,再寫了一個短箋:

  「含煙:

  五千元請留下度日,數日內將對你另有安排,請等待,並請萬勿拒絕我的一番好意。總之,你是我所遇到的最好的女孩,我永不會,也永不能忘記你,所以,請別拒絕我的友誼。祝好

  霈文」

  封好了信箋和錢,他叫來了蔡金花,要她立即把錢和信送到含煙家裡去。蔡金花用一種驚奇的眼光望著他,但是,她順從的去了。兩小時後,蔡金花回到柏霈文的面前,把那五千塊錢原封不動的放到柏霈文的書桌上。柏霈文瞪視著那筆錢,緊鎖著眉頭說:「她不收嗎?」「是的。」「她怎麼說?」「她什麼都沒說,就叫我帶回來給你。」

  「沒有回條嗎?」「沒有,什麼都沒有。」蔡金花看著柏霈文,猶豫了一會兒,似乎想說什麼又嚥住了,只是呆呆的看著他。

  「怎樣?」柏霈文問:「你想說什麼?」

  「你辭退了章小姐嗎?柏先生?」她終於問了出來。

  「唔,」他支吾著。「是她不想做了。」

  「哦,」蔡金花垂下頭。「我想她是願意做的,要不然,她不會對著你的信淌眼淚。」

  柏霈文震動了一下。「你是說,她哭了嗎?」他不安的問。

  「哭得好厲害呢!先生。」

  柏霈文咬緊了牙,心臟似乎收縮成了一團。蔡金花退出了房間,他一動也不動的坐在那兒,瞪視著書桌上那疊鈔票。一時間,他有個衝動,想拿著錢開車到含煙家裡去。但是,他克制了自己,這樣做的後果是怎樣呢?除非他仍然準備接受含煙……不,不,他不行!在知道她那段歷史之後,一切只能結束了,他不能漠視那件事!他用手蒙住了臉,痛苦的在掌心中輾轉的搖著他的頭。他不能漠視那件事!他不能!

  他沒有去找含煙,第二天,他也沒有去,第三天,他仍然沒有去。可是,他變得暴躁而易怒了,變得不安而憔悴。他拒絕了生意,他和員工發了過多的脾氣,他無法安下來工作,他不願走進自己的辦公廳,為了怕見含煙留下的空位子……第四天,他一早就到了工廠,坐在書桌後面,他出奇的沉默。一整天,他沒有說一句話,沒有處理任何一件公事,甚至沒有出去吃午飯,只是呆呆的在那兒冥想著,面對著含煙的位子。然後,當黃昏來臨的時候,他忽然跳了起來,走出了工廠,他大踏步的衝向了汽車,打開車門,他迅速的鑽了進去,迫不及待的發動了車子。經過了一日的沉思,他想通了,他終於想通了!擺脫開了那份對「處女」的傳統的看法,他全部心靈,全部意志,全部情感,都在呼喚著含煙的名字。含煙!我多傻!他在心底叫著。這何嘗損壞了你的完美?你那樣真,你那樣純,你那樣善良,你那樣飄逸,你那樣高高在上,如一朵白雲……什麼能損壞你的完美呢?而我竟把社會的罪惡記在你的身上!我真傻,含煙,我是世界上最愚蠢的傻瓜!最愚蠢的、最不可原諒的、最狠心、最庸俗的!我竟像一般冬烘那樣重視著「處女」!哦,含煙!我白白耽誤了三天的時間,把彼此陷入痛苦的深淵,我是個傻瓜!天下最大的傻瓜!車子在大街小巷中飛馳著,一直向含煙住的地方開去。他的心跳得比汽車的引擎還要猛烈,他急於要見到含煙,他急於!在那小巷門口停住了車子,他跳下了車,那樣快的衝進巷子中,他在心中不住的禱告著:別出去,含煙,你必須在家!我有千千萬萬句話要對你說,你一定得在家!但是……他又轉回頭想,你即使不在家也沒關係,我將站在你的房門口,一直等到你回來為止,我今天一定要見到你!一定!

  停在含煙的房門口,他剛舉起手來,門上貼著的一張大紅紙條「吉屋招租」就觸目驚心的呈現在他眼前,他大吃了一驚,心頭迅速的祈禱著;不不,含煙,你可不能離去,你絕不能!敲了門,裡面寂然無聲。一層不祥的預感使他的心發冷,他再重重的敲門,這次,有了回聲了,一陣拖板鞋的聲音來到門口。接著,門開了,那不是含煙,是個梳著髮髻的老太婆。「先生,你要租房子嗎?」老太婆問。

  「不,我找一位小姐,一位章小姐。」他急切的說。

  「章小姐搬家了。」「搬家了?」他的頭涔涔然,四肢冰冷。「什麼時候搬的?」

  「昨天晚上。」老太婆轉過身子,想要關門,他邁前一步,急急的擋在門前。「請問,你知道她搬到哪裡去了嗎?」

  「不知道。」「你知道她養父母的家在哪兒嗎?」他再問,心底有份近乎絕望的感覺。「不知道,都不知道。」老太婆不耐的說,又想要關門。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百塊錢,塞進那老太婆的手中,幾乎是祈求似的說:「請讓我在這屋子裡看看,好嗎?」他心中還抱著一線希望,她既然昨天才搬走,這屋子裡或多或少會留下一些東西,一個地址,一個親友的名字,或是其他的線索,他必須要找到一點東西,他必須要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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