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和我作對!」柏霈文站起身來,一直走到愛琳的面前。「你何苦呢?愛琳?使我痛苦,你也得不到什麼好處呀!你的目的是什麼呢?」「我討厭那個女人!」愛琳吼了起來:「她會勾引你,是嗎?她既然會強佔別人的丈夫,我也有對付她的一套,我到底是這家裡的女主人,是嗎?我非但不要和你離婚,我還要她走!要她離開柏宅!」「愛琳!」柏霈文額上的青筋突了起來,他喘著氣說:「我認清你了!愛琳,你比我想像中更壞,更惡毒,更殘酷!你是冷血的動物!你沒有熱情,沒有溫暖!你寧可做損人不利己的事,卻不肯成全一對苦難中的戀人!是的,我認清你了!但是,你阻止不了我!我告訴你,我這次是拚了命的!你阻止不了的,我要得到她,不管用怎樣的方式,我都要得到她!」
愛琳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她是那樣震驚,那樣激動,那樣不能相信!她從沒看過柏霈文如此激動,如此堅決!他的話刺傷了她,刺痛了她,她喃喃的說:
「哦!她是真的戰勝了那個鬼魂了!」「鬼魂?」柏霈文厲聲說:「別再提鬼魂兩個字!」
「你連提都不願提了!」愛琳點著頭:「她連含煙的位置都侵佔了。」「她侵佔不了含煙的位置,」柏霈文說,堅定的、冷靜的。「因為她就是含煙!」「你瘋了。」愛琳嗤之以鼻。
「我沒有瘋,這秘密已經保不住了,坦白告訴你吧,她就是含煙!她十年前並沒有淹死,而去了美國,現在,她回來了!你懂了嗎?她沒有侵佔你的位置,是你侵佔了她的!」
「我不相信!」愛琳喘著氣,猛烈的搖著頭。「我一個字都不相信!這是謊話!天大的謊話!是你編出來的故事,你想含煙想瘋了,才會編出這樣一個荒謬的故事來!我一個字也不信!」「這卻是真的!」柏霈文說:「每一個字都是真的!所以她會那樣愛亭亭,所以她會願意做亭亭的家庭教師!她騙過了所有的人,也騙過了我,直到三天前,我用電報把高立德找了來,才拆穿了她!現在,你明白了嗎?你明白我為什麼那樣愛她,那樣發瘋般的要得到她了嗎?因為她是我的妻子!我等待了十年,我期盼了十年,我不能再失去她!我不能!」
「哦,天!哦,天!」愛琳低呼著,不由自主的向後退,退到了沙發邊,她就好軟弱的倒了進去。用手蒙住了臉,她開始相信了這件事的真實性,她的思想混淆了,她的意識迷糊了,她的感情陷進了一份完完全全的昏亂中。這件事情打擊了她,大大的打擊了她。「你懂了嗎?愛琳?」柏霈文又逼近了她。「我對你抱歉,十分十分抱歉,當初,我不該和你結婚的。現在,你能同情我們的處境嗎?瞭解我們的心情嗎?假若你肯離婚,我會感激你,非常非常感激你。愛琳,我會補償你的損失,我會!」
你補償不了!柏霈文,你如何補償?愛琳昏亂的想著。淚水沖進了她的眼眶。許許多多的疑惑,現在像鎖鏈般的連鎖了起來。哦,那個家庭教師,竟是亭亭的生母!怪不得她像個母雞保護幼雛般用翅膀遮著那孩子!哦,天!怎會有這樣的事情?怎會?「我不信,」她呻吟著說:「我還是不信。」
「看看這個。」柏霈文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金雞心。「打開雞心,看看裡面的照片!」
愛琳接過了雞心,打開來,那張小小的合照就呈現在眼前了,她看著那個少女,皓齒明眸,長髮垂肩。她「啪」的一聲合上了雞心。是的,她改變得並不多,依然漂亮,依然風姿嫣然!她遞還了那雞心,喃喃的說:
「是的,是她!那鬼魂!那幽靈!她踏著夜霧而來,掠奪別人的一切!」柏霈文不太明瞭愛琳的話,但是,他也無心去瞭解她的話。收回了雞心,他以迫切的、誠懇的、近乎祈求的聲調,急促的說:「你懂了吧?愛琳?懂得我為什麼這樣發瘋,這樣癡狂了吧?請答應我吧,取消了我們的婚姻關係,你就成全了一個破碎的家庭!答應了吧,愛琳!為我,為含煙,為亭亭,也為你。」愛琳癡癡的坐在那兒,有一種又想哭、又想笑的衝動。這是多麼荒謬而複雜的故事!你丈夫那個早已死亡的前妻,會突然出現,來向你討還她的位置!而現在,她將怎樣呢?怎麼辦呢?退出自己的位置,讓給那個幽魂嗎?噢!她瞪著柏霈文,後者仍然在不停的說著:
「好嗎?愛琳?關於我的財產,只要我做得到,你要多少,都沒有關係,我可以給你!就算你幫了我一個忙,好嗎?愛琳?」好嗎?愛琳?好嗎?愛琳?他這一刻多溫柔!所有的財產,你要多少都可以!只要還我自由!她突然猛的從沙發裡站了起來,一直走到窗子旁邊,她大聲的說:
「我不知道!我必須要想一想!你走開吧!讓我想一想,我現在沒有辦法答覆你!」
「愛琳!」「給我幾天的時間,我現在不能作決定!我要和那個女人談一談!那個鬼魂!」「愛琳,」柏霈文的神情緊張。「請不要傷害她,請不要刺激她,她已經受了過多她不該受的苦難!」
愛琳掉過頭來,直視著柏霈文,她的目光奇異而古怪,她的聲音深幽而低沉:「告訴我,你到底有多愛她?有多深?」
柏霈文沉吟了一下,然後,他輕輕的念了幾個句子,是含煙當日最愛唱的一支歌裡的:
「海枯石可爛,情深志不移,
日月有盈虧,我情曷有極!」愛琳注視著窗外,視線越過了那山坡,那茶園,她似乎看到了含煙山莊,那廢墟,那真是個廢墟嗎?淚慢慢的滑下了她的面頰,慢慢的,慢慢的,滴落在窗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