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問你一句話!」「什麼話?」「你,」她咬咬嘴唇:「是真的愛我嗎?還是,只是,只是對我有興趣?」康南站起身來,走到桌子旁邊,深深的吸著煙,煙霧籠罩了他,他的眼睛暗淡而朦朧。
「我但願我只是對你有興趣,更願意你也只是對我有興趣,那麼,我們逢場作戲的一起玩玩,將來再兩不傷害的分手,各走各的路。無奈我知道不是那麼一回事,我們都不是那種人,總有一天,我們會造成一個大悲劇!」
「只要你對我是真心的,」江雁容說:「我不管一切!老師,如果你愛我,你就不要想甩開我!我不管你的年齡,不管你結過婚沒有,不管你有沒有孩子,什麼都不管!」
「可是,別人會管的!你的父母會管的,社會輿論會管的,前面的阻力還多得很。」「我知道,」江雁容堅定的說。「我父母會管,會反對,可是我有勇氣去應付這個難關,難道你沒有這份勇氣嗎?」
康南望著江雁容那對熱烈的眼睛,苦笑了一下。
「你有資格有勇氣,我卻沒有資格沒有勇氣。」
「這話怎麼講?」「我自己明白,我配不上你!」
江雁容審視著康南,說:
「如果你不是故意這麼說,你就使我懷疑自己對你的看法了,我以為你是堅定而自負的,不是這樣畏縮顧忌的!」
康南滅掉了手上的煙蒂,走到江雁容面前,蹲到江雁容腳下,握住了她的手。「雁容,為什麼你愛我?你愛我什麼地方?」
「我愛你,」江雁容臉上浮起一個夢似的微笑。「因為你是康南,而不是別人!」康南凝視著她,那張年輕的臉細緻而姣好,那個微笑是柔和的,信賴的。那對眼睛有著單純的熱情。他覺得心情激盪,感動和憐愛糅和在一起,更加上她對他那份強烈的吸引力,匯合成一股狂流。他站起身來,把她拉進懷裡,他的嘴唇從她的面頰上滑到她的唇上,然後停留在那兒。她瘦小的手臂緊緊的勾著他的脖子。
他放開她,她的面色紅暈,眼光如醉。他輕輕叫她:
「小江雁容!」「別這麼叫,」江雁容說:「我小時候,大家都叫我容容,現在沒人這麼叫我了,可是我依然喜歡別人叫我容容。」
「小容容!」他叫,憐愛而溫存的。
江雁容垂下頭,有幾分羞澀。康南在她前面坐下來,讓她也坐下,然後拉住她的手,鄭重的說:
「我真不值得你如此看重,但是,假如你不怕一切的阻力,有勇氣對付以後的問題,我也不怕!以後的前途還需要好好的奮鬥一番呢!你真有勇氣嗎?」
「我有!你呢?」「我也有!」他緊握了一下她的手。
「現在,你才真像康南了。」江雁容微笑的說:「以後不要再像剛才那樣嘔我,我最怕別人莫名其妙的和我生氣。」
「我道歉,好嗎?」「你要是真愛我,就不會希望我離開你的。」
「我並沒有希望你離開我,相反的,我那麼希望能得到你,比我希望任何東西都強烈,假如我比現在年輕二十歲,我會不顧一切的追求你,要是全天下都反對我得到你,我會向全天下宣戰,我會帶著你跑走!可是,現在我比你大了那麼一大截,我真怕不能給你幸福。」
「你愛我就是我的幸福。」
「小雁容,」康南歎息的說:「你真純潔,真年輕,許多事你是不能瞭解的,婚姻裡並不止愛情一項。」
「有你,我就有整個的世界。」
他用手托起了她的下巴,她的臉上散佈著一層幸福的光采,眼光信賴的注視著他,康南又歎息了一聲:「雁容,小雁容,你知道我多愛你,愛得人心疼。我已經不是好老師,我沒辦法改本子,沒辦法做一切的事,你的臉總是在我眼前打轉。對未來,我又渴求又恐懼。活了四十四年,我從沒有像最近這樣脆弱。小容容,等你大學畢業,已經是五年以後,我們必須等待這五年,五年後,我比現在更老了。」「如果我考不上大學呢?」
「你會考得上,你應該考得上。雁容,當你進了大學,被一群年輕的男孩子所包圍的時候,你會不會忘記我?」
「老師!」江雁容帶著幾分憤怒說:「你怎麼估價我的?而且你以為現在就沒有年輕的男孩子包圍我嗎?那個附中的學生在電線桿下等了我一年,一個爸爸的學生每天晚上跑到家裡去幫我抄英文生字,一個世伯的兒子把情書夾在小說中送給我……不要以為我是沒有朋友而選擇了你,你估低了自己也估低了我!」「好吧,雁容,讓我們好好的度過這五年。五年後,你真願意跟我在一起?你不怕別人罵你,說你是傻瓜,跟住這麼一個老頭子?」「你老嗎?」江雁容問,一個微笑飛上了嘴角,眼睛生動的打量著他。「我不老嗎?」「哦,好吧,算你是個老頭子,我就喜歡你這個老頭子,怎麼樣?」江雁容的微笑加深了。嘴角向上翹,竟帶著幾分孩子氣的調皮,在這兒,康南可以看到她個性中活潑的一面。
「五年後,我的鬍子已經拖到胸口。」康南說。「那不好看,」江雁容搖著她短髮的頭,故意的皺攏了眉毛。「我要你剃掉它!」「我的頭髮也白了……」
「我把頭髮染白了陪你!」
康南感到眼角有些濕潤,她的微笑不能感染給他。他緊握了一下她的手,說:「你的父母不讓你呢?」
「我會說服他們,為了我的幸福計,他們應該同意。」
「他們會認為跟著我並非幸福。」
「是我的事,當然由我自己認為幸福才算幸福!」
「如果我欺侮你,打你,罵你呢?」
「你會嗎?」她問,然後笑著說:「你不會!」
上課號「嗚」的響了,江雁容從椅子裡跳起來,看看手錶,歎口氣說:「我來了四十分鐘,好像只不過五分鐘,又要上課了,下午第一節是物理,第二節是歷史,第三節是自習課,可是要補一節代數。唉,功課太多了!」她走向門口,康南問:「什麼時候再來?」「永遠不來了,來了你就給人臉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