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要我……」江麟不安的說。
「請你!」「好吧!」江麟同情的看了姐姐一眼,接著說:「不過,你不要再受他的騙!姐姐,他絕對不愛你,告訴你,如果我的女朋友為我而自殺,那麼,刀擱在我脖子上我也要去看她的!他愛你,他會知道你自殺而不來看你嗎?」
「你是對的,我現在夢已經醒了!」江雁容說:「我只要問他,他的良心何在?」當江雁容敲著康南的門的時候,康南正在房間裡踱來踱去,從清晨直到深夜。江太太犀利的話一直蕩在他的耳邊,是的,真正的愛是什麼?為了愛江雁容,所以他必須撤退?他沒有資格愛江雁容,他不能妨礙江雁容的幸福!是的,這都是真理!都是對的!他應該為她犧牲,那怕把自己打入十八層地獄!但,江雁容離開他是不是真能得到幸福呢?誰能保證?他的思想紊亂而矛盾,他渴望見到她,但他沒有資格去探訪,他只能在屋裡和自己掙扎搏鬥。他不知道江太太回去後和江雁容怎麼說,但他知道一個事實,雁容已經離開他了,他再也不能得到她了!「假如你真得到幸福,一切都值得!如果你不能呢?我這又是何苦?」他憤憤的擊著桌子,也擊著他自己的命運。
敲門聲傳來,他打開了門,立即感到一陣暈眩。江雁容站在那兒,蒼白、瘦弱,而憔悴。他先穩定了自己,然後把她拉進來,關上房門。她的憔悴使他吃驚,那樣子就像一根小指頭就可以把她推倒。但她的臉色憤怒嚴肅,黑眼睛裡冒著瘋狂的火焰,康南感到這火焰可以燒熔任何一樣東西。他推了張椅子給她,她立即身不由主的倒進椅子裡,康南轉開頭,掩飾湧進眼眶裡的淚水,顫聲說:
「雁容,好了嗎?」江雁容定定的注視著他,一語不發,半天後才咬著牙說:
「康南,你好……」才說了這兩個字,她的聲音就哽塞住了,眼淚衝進了眼眶裡,好一會,她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聲音,一字一字的說:「康南,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正大光明的人,誰知道你是個卑鄙無恥的魔鬼!」
康南身子搖晃了一下,眼前發黑。江雁容滿臉淚痕,繼續說:「你告訴我母親,你根本沒意思要娶我!康南,你玩弄我的感情,你居然忍心欺騙我,你的良心呢?你……」她哽塞住,說不出話來,臉色益形蒼白。康南衝到她身前,抓住她的手,蹲伏在她的腳前。她的手冷得像塊冰,渾身劇烈的顫抖著,他的手才接觸到她,她就迅速的抽出手去,厲聲說:
「不許你碰我!」然後,她淚眼迷離的望著他的臉,舉起手來,用力對他的臉打了一個耳光。康南怔了一下,一把拉住她的手,把江太太臨走時警告他的話全拋在腦後,憤怒的說:「我沒說過無意娶你!」「你說過,你一定說過!媽媽從不會無中生有!」她痛苦的搖著頭,含淚的眼睛像兩顆透過水霧的寒星,帶著無盡的哀傷和怨恨注視著他,這把他折倒了,他急切的說:
「你相信我會這樣說?我只說過我自知沒資格娶你,我說過我並沒有要佔有你……」
「這又有什麼不同!」「這是不同的,你母親認為我佔有你是一種私慾,真正愛你就該離開你,讓你能找到幸福,否則是我毀你,是我害你,你懂嗎?我不管世界上任何一切,我只要你幸福!離開你對我說是犧牲,這麼久以來你還不瞭解我?如果連你都在誤會我在欺騙你,玩弄你,我還能希望這世界上有誰能瞭解我!好吧!雁容,你恨我,我知道,繼續恨吧,如果恨我而能帶給你幸福的話!你母親措辭太厲害,她逼得我非說出不佔有你的話,但是我說不佔有你並不是不愛你!我如果真存心玩弄你,這麼久以來,發乎情,止乎禮,我有沒有侵犯你一分一毫?雁容,假如我說了我無意娶你,我不要你……或任何不負責任的話,我就馬上死!」他握緊了那隻小小的冰冷的手,激動和難過使他滿盈熱淚,他轉開頭,費力的說:「隨你怎麼想吧!雁容,隨你怎麼想!」
江雁容看著他,淚珠停在睫毛上,她思索著,重新衡量著這件事情。康南拿出一支煙,好不容易點著了火,他鬱悶的吸了一大口,站起身來,走到窗口,竭力想平靜自己,四十幾歲的人了,似乎不應該如此激動,對窗外噴了一口煙,他低聲說:「我除了口頭上喊的愛情之外,能給你什麼!這是你母親說的話,是的,我一無所有,除了這顆心,現在,你也輕視這顆心了!我不能保證你舒適的生活,我不配有你!我不配,我不配,你懂嗎?」「康南,你明明知道我的幸福懸在你身上,你還準備離開我!你明知沒有你的日子是一連串的黑暗和絕望,你明知道我不是世俗的追求安適的女孩子!你為什麼不敢對我母親說:『我愛她!我要她!我要定了她!』你真的那麼懦弱?你真是個屠格涅夫筆下的羅亭?」
康南迅速的車轉身子來面對著她。
「我錯了,我不敢說,我以為我沒資格說,現在我明白了!」他走到江雁容身邊,蹲下來望著她:「你打我吧!我真該死!」
他們對望著,然後,江雁容哭著倒進了他的懷裡,康南猛烈的吻著她,她的眼睛、眉毛、面頰,和嘴唇,他摟住她,抱緊了她,在她耳邊喃喃的說:
「我認清了,讓一切反對的力量都來吧,讓一切的打擊都來吧,我要定了你!」他們擁抱著,江雁容小小的身子在他懷裡抽搐顫抖,蒼白的臉上淚痕狼藉,康南捧住她的臉,注視她消瘦的面頰和憔悴的眼睛,感到不能抑制的痛心,眼淚湧出了他的眼眶,他緊緊的把她的頭壓在自己的胸前,深深的顫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