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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頁

 

  程心雯抬抬眉頭,低垂著睫毛,瞇起眼睛來看了江雁容一眼。「假如你不想提這名字,有兩個解釋,」她輕描淡寫的說,在那張速寫上完成了最後的一筆,又加上一些陰影。「一個是你對他懷恨,一個是你對他不能忘情,兩種情形都糟透!怪不得你覺得婚姻生活不美滿呢!」

  「我沒說婚姻生活不美滿呀!」江雁容說,撥得吉他叮叮咚咚的響。「只是有點感慨,記不記得我們讀中學的時候,每人都有滿懷壯志,周雅安想當音樂家,我想當作家,程心雯的畫家,現在呢,大家都往婚姻的圈子裡鑽,我的作家夢早就完蛋了,每天腦子裡都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周雅安念了工商管理,與音樂風馬牛不相及,現在也快和我變成一樣了。程心雯,你的畫家夢呢?」「在這兒!」程心雯把那張速寫丟到江雁容面前,畫得確實很傳神。她又在畫像旁邊龍飛鳳舞的題了兩句:「給我的小甜心,以志今日之聚。」底下簽上年月日。「等我以後出了大名,」她笑著說:「這張畫該值錢了!」說著,她又補簽了名字的英文縮寫C.S.W.。「好,謝謝你,我等著你出名來發財!」江雁容笑著,真的把那張畫像收進了皮包裡。

  「真的,提起讀中學的時候,好像已經好遠了!」周雅安說,從江雁容手裡接過吉他,輕輕的彈弄了起來,是江雁容寫的那首「我們的歌」。「海角天涯,浮萍相聚,歎知音難遇……」周雅安輕聲哼了兩句。「你們還記得一塊五毛?」程心雯問:「聽說他已經離開××女中了。」「別提了,回想起來,一塊五毛的書確實教得不錯,那時候不懂,盡拿他尋開心。」江雁容說。

  「江乃也離開××女中了。」周雅安說。「訓導主任也換了,現在的××女中,真是人事全非,好老師都走光了,升學率一年不如一年。」程心雯說:「我還記得江乃的『你們痛不痛呀?』」周雅安和江雁容都笑了起來,但都笑得十分短暫。江雁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小樹林、荷花池、小橋、教員單身宿舍,和——康南。「記不記得老教官和小教官?」周雅安說:「小教官好像已經有兩個小孩了。」「真快,」江雁容說:「程心雯,我還記得你用鋼筆描學號,用裙子擦桌子……」程心雯大笑了起來。於是,中學生活都被搬了出來,她們越談越高興,程心雯和江雁容留在周雅安家吃了晚飯,飯後又接著談。三個女人碰在一起,話就不知道怎麼那麼多。直到夜深了,江雁容才跳了起來:

  「糟糕,再不走就趕不上最後一班火車了!你們知道,我下了火車還要走一大段黑路,住在鄉下真倒楣!田里有蛇,我又沒帶手電筒,那段路才真要我的命呢!」

  「不要緊,我打包票你的先生會在車站接你。」周雅安說。

  「他才沒那麼體貼呢!」

  「這不是體貼,這是理所當然,看到你這麼晚還沒回來,當然會去車站接你。」程心雯說。

  「我猜他就不會去接,他對這些小地方是從不注意的!」江雁容說,拿起了手提包,急急的到玄關去穿鞋子。

  下了火車,江雁容站在車站上四面張望。果然,李立維並沒有來接她。軌道四周空空曠曠的,夜風帶著幾絲涼意。到底不死心,她又在軌道邊略微等待了一會兒,希望李立維能騎車來接,但,那條通往她家的小路上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她只得鼓起勇氣來走這段黑路。高跟鞋踩在碎石子上,發出咯咯的聲音,既單調又陰森。路的兩邊都是小棵的鳳凰木,影子投在地下,搖搖曳曳,更增加了幾分恐怖氣氛。她膽怯的毛病又發作了,望著樹影,聽著自己走路的聲音,都好像可怕兮兮的。她越走越快,心裡越害怕,就越要想些鬼鬼怪怪的東西,這條路似乎走不完似的,田里有蛙鳴,她又怕起蛇來。於是,在恐懼之中,她不禁深深恨起李立維來,這是多麼疏忽的丈夫!騎車接一接在他是毫不費力的,但他竟讓她一人走黑路!程心雯她們還認為他一定會來接呢!哼,天下的男人裡,大概只有一個李立維是這麼糊塗,這麼自私的!假若是康南,絕不會讓她一個人在黑夜的田間走路!

  家裡的燈光在望了,她加快了腳步,好不容易才走到門口,沒有好氣的,她高叫了一聲:

  「立維!」好半天,才聽到李立維慢吞吞的一聲:

  「來了!」然後,李立維穿著睡衣,出來給她開了門,原來他早已上了床!江雁容滿肚子的不高興,走進了房裡,才發現李立維一直在盯著她,眼睛裡有抹挑戰的味道。

  「到那裡去了?」李立維冷冷的問。

  「怎麼,早上我不是告訴了你,我要到周雅安那裡去嗎?」江雁容也沒好氣的說,他那種責問的態度激怒了她。

  「到周雅安那裡去?在她們家一直待到現在?」李立維以懷疑的眼光望著她。「不是去周雅安家,難道我還是會男朋友去了嗎?」江雁容氣沖沖的說。「誰知道你到哪裡去了?我下班回來,家裡冷鍋冷灶,連家的樣子都沒有!」「你下班不回家就可以,我偶爾出去一次你就發脾氣!憑什麼我該天天守著家等你!」

  「你是個妻子,你有責任!」

  「我是妻子,我並不是你的奴隸!」

  「我什麼時候把你當奴隸待?下了班回來,還要自己生火弄飯吃,還要給夜遊的妻子等門!」

  江雁容跳了起來,氣得臉色發白。

  「你是什麼意思?你以為我出去做什麼了?」

  「我沒有說你出去做什麼,你大可不必作賊心虛!」李立維憤不擇言的說。江雁容望著他,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氣得渾身發抖。好半天,才點點頭說:「好,你使人無法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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