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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頁

 

  李立維仍然木立著。半天,才在床沿上坐下來,他的臉痛苦的扭曲著,像是患牙痛。

  「雁容,你一點都不愛我,是不是?」他苦澀的問。

  「我不知道。」江雁容茫然的說。

  李立維沉默了,她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從沒有獲得過這個女孩子!她的心一開始就屬於康南,正像她說的,她從沒有愛過他!「假如你不愛我,雁容,當初你為什麼要嫁給我?」他又問了一句。「我不知道!」她大聲說,面向床裡。「我嫁的時候,對你的瞭解不很清楚。」「你是說,你認錯了人?」

  她從床上坐了起來,雙手抱住膝,直望著他。

  「立維,別追問了,我們之間已經完了。這樣的日子,再過下去只有使雙方痛苦。我承認我的感情太纖細,太容易受傷,而你又太粗心,太疏忽。我們的個性不合,過下去徒增煩惱,立維,我實在厭倦吵架的生活!」

  「這都不是主要原因,主要的,是有一條毒蛇盤據在你的心裡!」李立維說。「你總是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當然,或者這也是原因之一,我也不否認我對康南不能忘情。」江雁容歎了口氣:「反正,我們現在是完了!」「你預備怎麼樣?」「離婚吧!」她輕聲說。

  他覺得腦子裡轟然一響。

  「你是個硬心腸的女孩子,」他狠狠的說:「我真想掏出你這顆心來看看,是不是鐵打的?」他盯著她,她那微蹙的眉梢,如夢的眼睛,溫柔的嘴,對他是如此熟悉,如此親切,正像他心的一部份。他咬咬嘴唇:「不,雁容,我不會同意跟你離婚!」「何必呢,生活在一起,天天吵架,天天痛苦!」「你對我是一無留戀了,是嗎?」他問。

  她倔強的閉住嘴,默默不語。他望著她,忽然縱聲大笑起來,笑得淒厲。江雁容害怕的望著他,她習慣於他爽朗的笑,但絕不是這種慘笑。他笑得喘不過氣來,眼淚滲出了眼角。他用手指著她,說:「好好,我早該知道,你心目裡只有一個康南,我就不該娶你,娶回一具軀殼,你是個沒心的人,我有個沒心的妻子!哈哈!好吧!你要走,你就走吧!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我又為什麼該臣服在你的腳下,向你乞求愛情!雁容,你錯了,我不是這樣的男人!在你之前,我從沒有向人如此服低!你試試,我的骨頭有多硬!」他把拳頭伸在江雁容鼻子前面,看到江雁容畏怯的轉開頭,他又大笑了起來。

  「我知道,」他說:「你要去找康南!是嗎?去吧!你這個不忠實的,沒有情感,不知感恩的負心人!去吧!我再也不求你!天下何處沒有女人,你以為我稀奇你!」他捏住了江雁容的手腕,用力握緊,痛得江雁容大叫。他的態度激發了她的怒氣,她叫著說:「放開我,我沒有情感,你又何嘗有心有情感!是的,我要去找康南,他絕不會像你這樣對人用暴力!」

  「他溫柔得很,體貼得很,是不是?他是上流人,我是野獸,是不是?」他把她捏得更緊。「那麼,去找他,去做他的妻子!他那麼好,你怎麼又嫁給我了呢?」

  她的手腕像折碎似的痛了起來,她掙扎著大叫:

  「他是比你溫柔,我沒有要嫁你,是你求我嫁給你!是媽媽做主要我嫁給你!一切何曾依照我的意志?我只是……」「好!」他把她摔在床上,他眼睛要噴出火來:「你完全是被迫嫁給我!那麼,你走吧!你滾吧!滾到你偉大的康南的懷裡去!讓我看看你們這偉大的愛情會有多麼偉大的結局!你去吧!去吧!馬上去!」江雁容從床上跳了起來,啞著嗓子說:

  「我馬上走!我永遠不再回來!我算認清了你!我馬上就走!」她下了床,衝到衣櫥前面,打開門,把自己的衣服抱出來,丟在床上。「哈哈!」李立維狂笑著:「愛情萬歲!」他轉過身子,不看江雁容,大踏步的向門外走去。像喝醉了酒一般,他搖搖晃晃的走到車站,正好一班開往台北的火車停了下來,他茫然的跨上車廂:「愛情萬歲!」他低低的念,伏在窗口,看著那從車子旁邊擦過的飛馳的樹木:「愛情萬歲!」他又說,對自己發笑。旁邊一個小女孩好奇的看看他,然後搖著她身邊的一個中年婦人的手臂說:「媽媽,看!一個瘋子!」

  「噓!」那母親制止了孩子,一面也對他投過來警戒的一眼。「哈哈,瘋子,做瘋子不是比一個清醒明白的人幸福得多嗎?」他想著,靠在窗子上。

  模模糊糊的,他下了車,又模模糊糊的,他來到了一個所在,白天,這兒沒有霓虹燈了,上了狹窄的樓梯,他大聲說:「拿酒來!」一個化妝得十分濃郁的女子走了過來,詫異的說:

  「喲,是李先生呀,今天早上才走怎麼又來了?你不是臉嫩得緊嗎?要不要親親我呀?」

  他一把抱住了她,把頭埋在她低低的領口裡。

  「要死啦!」那女的尖叫起來:「現在是白天呀,我們不開門的,要喝酒到別的地方去!」

  「白天跟晚上有什麼不同?」李立維說:「說說看,你要多少錢?我們到旅館去!」「喲,你不怕你太太了呀?」

  「太太!哈哈哈!」李立維狂笑了起來。

  江雁容看著李立維走出房間,感到腦中一陣麻木。然後,她機械化的把衣服一件件的裝進一隻旅行袋裡。她昏昏沉沉的做著,等到收拾好了,她又機械化的換上一件綠旗袍,在鏡子前面慢慢的搽上口紅和胭脂,然後拿起了她的手提包,踉蹌的走到門口。太陽又出來了,花園中卻滿目淒涼。跨過那些七倒八歪的籬笆,一個正好騎車子過來的郵差遞了一封信給她,她機械的接過信。提著旅行袋,茫然的向車站走,直到車站在望,看到那一條條的鐵軌,她才悚然而驚,站在鐵軌旁邊,她倉惶的四面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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