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漆黑的液晶屏幕,他想再傾訴些什麼,拿起PHS手機。數百個電話號碼,他卻不知道這樣深的夜裡該找誰談談。
翻著翻著,他看到了「Peace」。那是他給那女孩的名字。
最後他沒撥電話給她,卻把之前存到手機裡的一幅圖片轉寄過去。
那是一個寧靜的山光水色。但是他知道之所以這樣寧靜,是因為水太深太冷,沒有任何生物可以生存的關係。
無法解釋自己的舉動,卻來不及後悔已經發出去。
他歎口氣,將長期失眠的自己丟在床上。望著天花板隱約的光影,手機發出輕輕的響聲。
拿起來一看:「Deep & Cold.」
是Peace回訊給他。
微微一笑,卻覺得辛酸。
他終於睡著了。夢裡看到又深又冷的湖裡,有只孤寂的魚游動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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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是我唯一的語言§
有一間咖啡廳 失落的白金領帶夾(上)
作者: tearsforfear (淚下) 站內: StoryLong
標題: 有一間咖啡廳 失落的白金領帶夾(上)
時間: Thu Nov 21 01:46:52 2002
早上才下過猛烈的雷雨,將她從夏天的夢裡驚醒。下午出來買點小東西時,無情的太陽已經在鋼青色的天空獰笑,像是要將柏油路面烤融,冒出冉冉扭曲的透明。
剛從7–11走出來,陰森冷氣與烈日融融的劇烈溫差讓她微微的發暈,卻什麼抱怨也沒有的,拎著小小的環保袋前進。
沿路的樹剛修剪過,光禿禿的枝丫無法擋住熱氣。半暈眩中,國父紀念館的綠蔭森涼顯得分外有吸引力。
投幣買了飲料,手中的清涼驅散了不少暑意。這讓人厭煩的酷夏,僅留的綠蔭顯得分外珍貴,只是要提防被奔跑的孩子撞倒。
她沒被撞倒,只是手上的飲料掉在地上,又被踩過去。望著慘不忍睹的鋁箔包,家長敵意的看她一眼,卻連道歉也沒有。
這就是台北。她無聲的對自己說。將鋁箔包丟進垃圾桶,正考慮要買踩起來比較費力的鐵罐飲料時,已經有人跟她搶起自動販賣機。
她不喜歡搶奪,準備找下一台。
「小靜!我不是要跟你搶…」叫住她的中年男子緊張的握著剛買的飲料,「…我只是想請你喝一點東西。」
她慢慢的轉過身來,不可思議的望著眼前的男人。她在台北不認識任何人,即使住了半年,她還只認識「有一間咖啡廳」。
誰也不認識她。不管在咖啡廳裡與她多熱絡,離開了吧檯,沒人能在路上認出她來。
他是客人嗎?還是…
她的神情依舊泰然自若,掛著疏遠卻合宜的笑。誰也不知道她手心捏了一把冷汗。
盤算著逃亡路線,卻瞥見男人規規矩矩穿著的西裝,別著白金領帶夾。
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只喝重口味 ESPRESSO 的「白金領帶夾」。自從那一夜鬧事以後,他沒再來店裡。
要花一點時間才想起來他的姓,「楊先生。」她淡淡的笑,「好久不見。」
「小靜,你還記得我?」他笑咧了嘴,「最近怎麼樣?好不好?有一間還好吧?老溫如何?小芳呢?」
「大家都好。」劇烈心跳的心臟緩緩的回到原位,她有些困擾的拿起那罐雪碧,坐了下來。楊先生也跟著坐下。
雖然保持著有禮的距離,還是讓她冷靜的臉龐,有著細細看不清楚的汗珠。
原來我還沒學會跟人接近。
清了清喉嚨,她不願沉溺在這種無謂的厭惡中,「楊先生,出來吃中飯?」
他浮起尷尬而窘迫的笑容,「…我還在找工作。」輕輕的說。
沉靜掩飾了一閃即逝的訝異,只是默默的喝著雪碧。「…抱歉。」
「為什麼要抱歉?」楊先生疲倦的抹了抹臉,「又不是你把我裁員的。」
兩個人沒有說話,沉默的一起看著奔跑嘩笑的孩子們。
「其實我…一直想跟你說對不起。」他的聲音柔了下來,「那天我並沒有那麼醉。我只是…很憤怒。對公司忠實那麼多年…甚至公司決定裁員時,我還擔起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他漸漸發怒起來,「得罪了多少同事才達成裁員目標,到頭來利用完了我,又把我一腳踢掉!我都快五十了,為了公司鞠躬盡瘁到這種地步,居然因為我不會用計算機,非多用個秘書不可的理由,像是丟只老狗似的把我丟出來!這是什麼世界?吭?到底還有沒有義理?吭?」
他慷慨激昂的破口大罵,像是要把半年來的失意一起發洩掉。沉靜只是靜靜的聽,專注的聽。
幫不了他任何忙,她也只會聽。偶爾注視著因為他劇烈的大動作,閃閃發光的白金領帶夾。
聽說那是楊先生公司給高級主管的獎勵。當他拿到白金領帶夾以後,就驕傲的別在領帶上。四處誇耀著。
跟他一起來的朋友熱烈的慶賀,等他轉過身,卻竊笑著。
「看他還能得意多久。」
「被利用了還不知情的賣命。」
當時她只是聽著,不明白。她只知道這位楊先生的人緣不太好。
現在她明白了。
「…小靜,你有聽我說話嗎?」他很沖的對她吼著,「你聽懂了我說什麼嗎?」
她點點頭,「我在聽。」
望著沉靜專注而認真的眼神,他像是洩了氣的皮球,「…我不能跟任何人說。」像是解釋又像是抱歉。
「你有朋友,也有家人。」不像她,什麼也沒有。
「朋友?」他苦笑,「酒肉朋友不說也罷,等著看我出洋相。能真心點的朋友,又都有了成就。不是經理,就是總裁…難道我還得聽他們數落,讓他們比下去?」他的聲音漸漸低下來,「我…我對家人有責任。我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失業了。我不能…不能讓他們跟著我一起愁雲慘霧…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