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教她大受打擊,夜夜躲在被子裡,為白兔之死哭得傷心欲絕,也因為這件事,她怕了,從此不敢再養任何寵物。
一而再、再而三,只要她重視的事物,全都會被毀去,久而久之,她也不敢再對任何事表現在乎。
她知道他是認真的,要奪她完完全全的愛,不容任何人、任何事分去寸許,只要是她放在心上的東西,他都會不顧一切的毀去,他的手段太極端,她不敢領教。
十五歲那年,她救了一名腿受了傷的姑娘,偷偷藏在房裡,不敢讓他知道,只等傷一好,她就立刻送走她,以為這樣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可,她太天真,在他的地盤下,有什麼事能瞞得過他呢?
他還是知道了,並且讓他十幾名手下,一一凌辱了那名小姑娘。
她永遠忘不了那雙帶著濃濃怨恨的眼神,對她說道:"你不該救我的,如果你不救我,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我恨你,我死都不會原諒你的!"
當夜,那個姑娘便懸樑自縊了。
是啊!她說得沒錯,她是不該救她的,不救,最多就是廢了一條腿:救她,卻教她連命都送掉了,死得何其悲辱。
她激動地衝去質問他,他卻只是若無其事地說:"你關心她,為她療傷,她費去你太多心思,該死!"
呵,說到底,全是她的錯!她不該忘了自身的處境,讓一時的惻隱之心冒出頭,鑄下大錯,是她害死了一條無辜的生命。
她懂了,雖然懂得太晚,但起碼,該看清的,她也終於看清了。
此後,她牢牢封鎖住所有的感覺,掏空了心,不讓自己再去在乎什麼,這樣,就沒事了吧?這樣,就不會再害到誰了吧?
久而久之,她也幾乎忘了,喜愛一樣事物,究竟是什麼滋味。
直到二十歲那年--
侍候她的婢女,在替她梳頭時,簪子不小心割傷了她的臉,她本欲瞞下,只要不見他,待傷好,便可瞞過。
然而,依舊沒有成功,她很清楚那名婢女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就在那一個無月的黑夜,他將她帶上高樓,要她看清楚他怎麼懲治該死之人。
她沒有求情,求情代表在意,而在意,只會讓那個人死的更快。
那個婢女臨死之前,悲切地吼叫著。"你們這兩個冷血的惡魔,我詛咒你們不得好死!"
她怎麼也忘不掉那一幕,他將人五馬分屍,就在她的面前,肢體離析,血肉飛濺!
人是死了,可婢女說的話,卻緊纏上她的心。
她真的已成為冷血的惡魔了嗎?如果真會不得好死,她也不要變成像他那般可怕後才死,她寧可現在自我了斷。
終於,她崩潰了。
她瘋狂地尖叫,想抗拒那樣的詛咒,想宣洩那一幕所帶給她的衝擊。
她再也撐不下去了,這樣的日子,再過下去,她會瘋掉。
於是,她問他。"我這條命,是你的,對嗎?"
"當然。"聶子冥勾起邪佞的笑,為俊魅容顏更添惑人心神的幽光。
"那麼,若要逃開你,是否唯有這條命還給你,我才能自由?"
"你會嗎?"他從不以為她會捨得逃離他。
她毫不遲疑的一劍朝胸口刺下,深深的。"今生,我已還盡。陰曹地府,別再追來。"
是的,她想逃,而且逃離的意念是堅決的,不惜以生命為代價。
那一刻,她看到了他暴睜的眼,像是極不敢置信,但是她管不了這麼多,由高樓躍下,直墜入山谷,掙脫了十年的陰晦生活。
身後,傳來她瘋狂的吼叫,彷彿帶著極深的傷痛。
是傷痛嗎?她並不確定。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懂得何謂傷痛嗎?她,不過是一隻他所囚禁的金絲雀,在他窒息般的圍困下,不能飛也飛不動,但她想飛,她渴望再飛一次--
而後,她遇上了鳳千襲。
他也愛她,眸中帶著和聶子冥一樣的癡狂光芒,可她已經怕了,她不懂愛能夠給她什麼,只除了一場又一場悸駭的恐懼外。
她不想再掉入同樣的泥沼之中,這一次,她怕她會再也沒有力氣掙脫。
她的拒絕傷了他,讓鳳千襲由愛戀變成了恨。
這樣也好,至少,她不用再怕了。
可是當她慢慢發覺,他的愛給她的感覺,和聶子冥是全然不同時,他已經不再愛她,也不再要她了,而她,也永遠沒有機會證實,那個她曾經可以牢牢握在手中的東西,究竟能帶給她什麼她不曾體驗過的事物。
但她起碼知道一點,鳳千襲和聶子冥,是全然不同的。
聶子冥曾因為菜色不合她的胃口,一令之下殺光了所有的廚子。
想看屍橫遍野的場面嗎?為了你,毀天滅地在所不惜......
他曾這麼對她說過,這樣的愛,過於噬血殘暴,她只覺可怕。
他要她愛他,但他可知,他這麼做,只會讓她更加的逃離而已,她不會愛他,永遠不會。
但鳳千襲不一樣。她順手贈釵助了那名家丁,他雖狂怒,但在她驚懼著歷史又將重演時,他卻那麼溫柔地擁抱她、安撫她。後來,還聽說他請了大夫去給家丁的娘看病。
她不養白兔了,他卻讓她養小孩,容許她喜歡娃娃,也容許她為了娃娃而忽略他。他什麼也沒毀,反而縱容她去做更多,他教會了她好多事。
為何會如此?這和她原先所以為的完全不一樣,是她以愛情的認知過於淺薄,還是因為鳳千襲已不再愛她的原故?
這樣的日子是她從來都沒想過的,她想這樣過下去,她不願讓任何人破壞如今的寧靜,她好怕聶子冥的出現,會毀掉她好不容易才擁有的一切。
怎麼辦?怎麼辦呢?她再也不要過回從前的日子,她喜歡這裡的生活,喜歡這裡的一切......
她無意識的一口接一口啜飲著杯中的酒液,忘了鳳千襲的交代,不知不覺中,已飲過三杯。
以後害怕時,就來找我。
一道低柔嗓音浮現腦際,惶惑憂懼的心,像是在茫茫折霧中找到了方向,她站起來,唯一想的,是投奔那道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