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永恆、雨絲無感,因為它們是自然,不帶選擇的存在;而她,卻也奇異得不見情感逸散。
臉,是人類善用的工具,人類利用它來表現七情六慾,若是思考一時逸離,使得臉部沒有動作,就會呈現可笑的呆滯。而她仍不,看不出七情六慾,也非面無表情,只是一種冷,很冷,冷進肌骨、寒進肺腑。
這是通往快速道路之前的小巷,路上行人很少,綠色「7」字的招牌為黑夜點綴一盞微光,買完醒酒液的夜歸客呵一口氣,準備投入冬雨刺骨的折磨中,不意在招牌燈火最微弱的遠處,看見了她。
酒全醒了,因為那張臉!
這世間的美貌,有一種是讓人看了歎息的,因為太不真實,彷彿被上帝精心雕琢,準備永遠珍藏,卻因貪玩墜入凡間,然而,終究隨時隨地會被不捨的造物主召回寵幸。
如果這種說法真有隱微的符咒存在,那麼,這個女人一定會死得很早!
雨絲彷彿不曾浸濡她的身,而像是被吸收,圍成週身不可親近的光華,過白的手撐著便利商店外貼心的傘架,彷彿不這麼做,下一刻便會倒臥在地。
感受到被注目,女於展現一抹笑意,無害的、甜蜜的。
夜歸客終於安全地從那抹深幽的眼神裡泅游上岸,他赧然一笑,倉皇而逃。
他並不是好色鬼,盯著女人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實在……唉!實在是移不開眼光,若再看下去,怕不定要喪棄心智、俯首稱臣,於是他加緊自己的腳步,走向回家的路。
還好這名夜歸的陌生人沒再回頭,沒能看見女子加深的笑意,那種荒涼與空洞交織成的狂魅,足以令人心神俱廢,但最可怕的並非沉迷在那個笑意裡,而是那個笑的動作,竟分不請她的心情是喜是悲,雜揉什麼七情六慾。如果一定要強自加上一種表情,也許,她會稱之為疲倦。
她,是趙凝淨。
「凝淨小姐,還有一分鐘。」
新型的袖珍收發器靈巧地附在她的耳上,來了,她跨上機車,發動引擎,由小巷準備出發,霎時表情一轉,成了一個普通女子——少了眼神中的荒涼,以及收斂深入骨髓的寒氣,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美麗女子罷了。
開場了!準備這麼久的壓軸大戲,終於要搬上檯面,趙凝淨微仰頸子,讓細雨沁入冷絕的肌膚,一如所料的,溫暖立刻襲來,彷彿罩上一層柔柔的防護網。
「三、二、一!」她顫動嘴角,不是害怕,居然是興奮!催了油門,她子彈般往巷子衝去。
「吱!」
「乓!」
刺耳的煞車聲與碰撞聲平地拔起。
跑車高速撞上機車尾端,只見機車彈離軌道,翻轉幾圈後摔落跑車身後,機車騎士則以外人看來如同敗絮般的拋物線摔在機車旁。
趙凝淨把一切計算地巧妙,等著跑車主人下來察看情況。
空氣中有三秒鐘的靜默,但,太久了!趙凝淨電光石火間已洞悉對方的念頭。「該死!」
轉念思索,她立即對上收發器。
「店員,出!」隨即準確地將收發器彈往巷道中。
同一時間,她就著夜色掩護挨近機車,將頭埋入傾倒機車的踏座,準備接受衝擊。
果然,黑色跑車揚起巨大煙塵,伴著尖銳的引擎聲,倒車往機車的方向衝撞。
巨大的疼痛往心口襲上,趙凝淨咬牙,雙腿恐怕廢了,這個殘忍的王八蛋,肇事後居然想殺人滅口!
「發生車禍了,趕快來救人呀!」
厚重的嗓音出自一個紅色制服的超商店員,隨即.商店湧出兩、三個客人,一齊奔向馬路,趙凝淨探視一眼黑色跑車,看來逃不了了,雖然多了點插曲,但是一切都在掌握中,這場戰鬥,就要開始了!
她揚起齜牙咧嘴的痛苦神情,暈了過去。
她肯定這裡不是醫院,治療的人安靜得像沒有嘴巴,反而是一旁講行動電話的聲浪,充斥她的耳膜。
「媽的!我怎麼知道會那麼倒霉,撞上擋路的垃圾!倒車居然也沒有撞死她,麻煩死了……才喝那麼一點,誰說我醉了!」
「知道啦!在醫學中心,你以為我沒大腦嗎?」
「媽的,要不是幾個店員和商店客人在那裡雞貓子鬼叫,早把她丟到海裡餵魚,干!我怎麼那麼倒霉!」
「不會啦!救都救了!什麼?嘿……你還真不虧是生我的老爸,怎麼知道我想叫陳叔叔藥死她……
趙凝淨微愣,這是北道道門之子的口氣嗎?原來設計到的,是一個爛角色,本以為可以取巧攻最弱的一環,但看來北道向外界散發的是煙幕彈……
北道道門之子石立堯貪財好色,行事衝動狠辣,卻不失冷靜,對北道開疆拓土居功厥偉。
衝動狠辣看來不假,但好色這一點……
當初就是因為這一點之便,才想利用他,怎麼看來不是這樣?
趙凝淨有絕對的自信,征服男人對她來說是反掌折枝的容易事,沒想到這個石立堯看過她後仍然有想毒死她的念頭,到底環節錯在哪裡?
「什麼?有沒有搞錯,不行!老爸,你這種話也說的出來,霍麟幹麼幫我收拾爛攤,你當他是超人啊!」
霍麟!
趙凝淨大震!腦海裡的警鐘大響。「北道霍麟」比道門的名聲還大,這幾年闖出來的事業令人不敢跟他正面衝突,她長年在國外活動,無緣與他交手,沒想到終究要對上。
趙凝淨不怕危險,但也知道絕對要攻擊敵人最弱的一環,避免敵人最堅強的關卡,不過既然要對抗,她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是了!北道道門一定考慮到石立堯就快要競選下一屆幣議員,所以不能惹麻煩上身。
「我不同意,霍麟也不會同意的……」
過度的麻醉及體力消耗,趙凝淨達到極限,她知道快要沉睡。
管他是石立堯還是霍麟,沒有人能阻擋我!這是沉睡前,她最後的念頭。
而自始至終,她都不曾關懷遭受撞擊的雙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