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幹麼說得那麼俗氣!」石瑩雪又跺腳,一臉紅通通的,聲音都揚高了。
「不就這麼一回事嗎?」護士收一收針筒,笑著走出去。
「討厭,說什麼嘛!」石瑩雪過了很久,才記得病房裡有一個病人,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有點被看穿的羞澀。
趙凝淨才不理會她心思中的千回百轉,被愛情玩弄的人很愚蠢,而她是智者。
於是,她顯現打針後的倦態,說道:「我累了,想睡一會兒。」
其實她並未入睡,一直觀察著房內的動靜,這其間有幾個護士藉故進來這裡弄弄、那裡摸摸,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些心不在焉,然後待到不能不走時,再失望地走出去,而石瑩雪則寸步不離病房。
就為了那個霍麟嗎?這些人都瘋了,趙凝淨揚起笑意,翻身後愉快地跌入夢鄉。
傍晚的紅霞透進病房內,趙凝淨張開眼,發現石瑩雪憂鬱地陷在沙發裡,一臉的失望非常明顯,情緒想必非常萎靡,萎靡到發現趙凝淨醒來,僅僅挑眉地表示她知道了。
趙凝淨悠閒地調高自己的床,開口問道:「我該去做復健了,今天你還是要陪我嗎?」
石瑩雪一下跳了起來。「不行不行,霍麟大哥還沒有來……」
趙凝淨故做疑惑地問:「那跟我做復健沒有關係呀!」
「我們再等等好嗎?不然地等一下看不到人就會先走了,這樣吧,等他來了,我再扶你去復健室。」
「沒這麼麻煩嘛,那不然我請護士小姐陪我去,你在這兒等?」
石瑩雪又搖頭。「還是不行,我要讓他看到都是我在照顧你的。」
趙凝淨覺得很好笑,這位大小姐原來是要表現出溫柔賢淑的樣子啊。她聳聳肩。
「好吧!如果你堅持。」
隨即,趙凝淨看著窗外的景色,感覺心曠神怡,醫學中心位在山腰,窗外就是一片綠意,在這兒養病也算是件享受。
電話鈴聲乍響,就在趙凝淨的床邊,她剛伸手要接,石瑩雪已衝了過來。「喂喂!來了是不是!」
「啊!霍麟大哥,你在哪裡?」石瑩雪語調緊張的發顫。
「喔!」
「又是任務,在哪一個地方?」
「喂喂……」
「喀」的一聲,石瑩雪掛了電話,滿臉的委屈。
「怎麼了?」
「他不來了……啊!沒有啦,好晚了,我先走,你好好休息。」石瑩雪拿起皮包,不等趙凝淨回答,人已走了出去。
「喂……」趙凝淨看著關起的門,惡意地笑笑。「蠢女人,不是要陪我去復健嗎?」
寧靜的夜,連蟲鳴都停歇了,復健室裡微微黯淡的燈光,代表有人仍未休息。
趙凝淨吃力地扶著把手,一步一步蹣跚地向前邁進,痛感無情的一波一波襲上,她不管,執意要自己反覆不停地走動。不能走對她的打擊很大,她不願意大半生像那些灰心喪志的人一般,甘願坐在輪椅終老。
傍晚正常的復健時間她並沒有缺席,甚至在水療室做過物理治療,即使疲累,她仍利用大部分清醒的時間走動,如果一般人需要半年的時間復健,那麼她趙凝淨絕對不會超過三個月!
咬著下唇,她痛得快要麻木,根本不知道腳是否已配合意志落下,於是閃神間跌倒在地。
「好痛」
沒有人的復健室裡,傳著低低的、粗糲的沉啞嗓音,終於,強自忍抑的淚花流轉,然後掉落。
不是難過,而是很純粹的,生理上難以承受的巨痛。
一雙手打斜出現,承接兩泓深潭溢出,如珍珠般的淚滴。
「好冰冷的眼淚。」
趙凝淨驚詫地抬頭,她居然沒聽到任何腳步聲!而沒有防備之下,映入眼簾的竟是這樣一張臉!
不需經過求證,他一定是霍麟!會讓那麼多女人期待又失望,一顆心懸浮在不可知的盼望下,原來是這樣的一種姿態。
如果說趙凝淨是墜落在凡間的黑色天使,那眼前這個男人無疑是在天地間揮灑自如的神祇。其實她沒有辦法很仔細看見他的容貌,就著隱微的燈光,她清楚感受他的高大,而身形竟透著眩目的光華,唯一清楚的是那雙眼眸,就如同她的,有著幽不可測的縱深。
他揚起嘴角,彎成一個很性感的弧度。「夜這麼深,迷路的天使別獨自哭泣。」
柔滑如酒,是醇酒的聲音,說著迷人的言語。
「唉……」趙凝淨歎了口氣,放棄與他黑眸深處的糾纏,他的眼睛沒有感情,即使嘴裡說得很動聽。
而她,恰巧跟他同類。
趙凝淨想起身,眼前的男人伸手扶住她,開口說道:「被撞成這樣,你該好好休息的。」
的確,趙凝淨沒猜錯,他就是霍麟。
代替石立堯解決這件小事,是為了讓石立堯選舉順利,但他並未放在心上,從新西蘭回來後,又馬不停蹄到中部處理事務,近來北道擴張得很快,他的任務也加重,這件瑣事原本已吩咐石瑩雪來處理,不過瑩雪說車禍受傷的女孩甚至忘記自己是誰,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他才會在晚上來到醫學中心,與主治的陳醫生討論,看看要怎麼解決。
踏入病房時並沒有看見人影,在一番尋找後,發現復健室的燈光,而當他打開門,看見的就是她流淚的一幕。猛然間,他的心臟彷彿被重擊,痛苦得難以呼吸,從沒有看過一個女人的靈氣如此外顯,卻脆弱得彷彿只是一個清淺的影子,在流盡眼淚後,就要消失於天地,成為只是存在過的美麗傳說。
就像一個天使。
她的眼睛幽深不可測,而那淚水凌厲地像是劃過黑夜的流星,他竟不由自主地伸手承接。等到觸摸的是冰冷的淚水時,才發現自己愚蠢的舉動,於是,他斂起震撼,揚起唇線,收回一切逸出軌道的多餘情感。
「你怎麼知道我是車禍受傷?」趙凝淨知道,對方還沒有報出名來,她將靜觀其變。
霍麟的手像薄扇般寬闊,扶持她的步伐沉穩,他不以為意地道:「因為是我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