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到了?」杜烈焰逕自收拾畫具、畫板,一副無謂的模樣。「我早說我不是什麼好男人。」因為大部分好男人的定義是深情、專一、家居型,而他社烈焰恰好一個都沒有,甚至連邊都沾不上。
「……」申薔薇真的無言以對,這次好像連替他辯解的理由都找不出來了。
見申薔薇默不作聲,杜烈焰也無須再多說,誠實是一件好事,但誠實說出來的事,能不能讓人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自己訂下的遊戲規則,自己來玩。至於別人遵不遵守對他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同樣地,別人也沒必要來強迫他遵守別人訂下的規則,畢竟每個人都是不同的生命個體,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感受、喜好、界限何在。
SO,就算申薔薇不能接受,他也不以為忤,她有自己選擇的權利。
「吃飯吧!」出乎意料之外的,申薔薇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打轉。
杜烈焰睜大了眼,這妮子總是讓他意想不到,從第一次的河畔邂逅、第二次海芋田的相遇、她對他思維的讚賞,就連現在的反應都令他意外。
「你……」她和別人的反應大相逕庭,反倒令他覺得奇怪。
「我想好好大吃一頓。」說真的,玩了一下午,她餓扁了。「難道你不餓?」藝術家該不會是吃畫就夠了吧!
杜烈焰笑得開懷。「你一定可以吃下一整頭牛!」
「錯,還要外加一隻大龍蝦。」申薔薇兩手旋繞畫出一個大大的範圍。
杜烈焰看著申薔薇天真爛漫的模樣——
是故意裝作不在乎嗎?如果對他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她是玩不過他的。
然而,杜狂風先前的一席話已在杜烈焰心裡刻下影子,矛盾的他對申薔薇充滿猜忌,她和別人不一樣嗎?
突然間杜烈焰自己又失笑了。
不一樣又如何?
他早已不打算為任何人停留的。
☆ ☆ ☆
熱辣的午後逐漸降溫,黑幕悄悄掛上,海面上波光鄰鄰,斗大的金黃玉盤照耀著坐在沙灘上的兩人。
杜烈焰拿著畫板凝視著遠方,畫筆下一輪明月扭曲變形得像怪物。
從沒看過這樣的畫作,申薔薇以為杜烈焰只會畫那種看起來美輪美奐的好風好景,而此刻呈現在眼前的卻是不協調的奇詭畫面。
沒敢出聲,申薔薇只是靜靜地看著。
「愛會讓一個人扭曲。」許久,杜烈焰終於吐出一句話。
但這句話卻讓申薔薇摸不著頭腦。「什麼意思?!」感覺好難懂、好深奧喔!
「不管得到或失去,我們部會因此而改變。」杜烈焰的烏眸中有著點點星光,在那一潭深泓之下擁有著連自己都尚未探索完全的世界。
沒有回話,申薔薇聆聽著。
不知為何,看到這一輪明月,杜烈焰沒來由地想起了母親,七歲時,母親因病去世,小小的心靈有著不為人知的創傷,母愛的驟逝,讓他對愛產生了懼怕,曾經如此深愛他的人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他生命裡,愛不是一種保障,愛是痛苦的別離,從此他決定不再輕易愛上一個人,他不要再經歷同樣的悲傷。
自然而然地,筆下的明月成了醜陋的怪物。
醜化愛是最殘忍也最有效的隔絕。
但當他看到申薔薇時,筆下的她卻不斷化身為精靈、天使,彷彿世間的美好正在喚醒他封閉的心靈。
他是矛盾、掙扎又壓抑的。
劍眉不禁深鎖,將畫板擱在一旁,杜烈焰向後傾倒在沙灘上,滿天星斗與悅耳的海濤聲,如此絕佳景色,他卻坐困愁城。
畫是最真實的,畫可以反應一個人所思、所想,杜烈焰的畫充分地道出他內心深處的聲音,但他不願意正視,更不願意承認他的心曾因申薔薇而出現了溫暖的曙光,他告訴自己這是錯覺,絕對是錯覺。
「改變會很糟嗎?」申薔薇也躺在沙灘上,這樣悠閒地看著無光害的天空真是舒服極了,而且身邊還有喜歡的人作伴。
改變?「每個人都喜歡待在舒適地帶。」突破是需要勇氣的。
這句話也挺有道理的,改變好像是一種未知,不確定它是否安全。
「你好像是有感而發吧!」申薔薇側臉問道。
杜烈焰無語,這是心靈最深處的埋藏。
見杜烈焰有難言之隱,申薔薇也無意追問,於是自顧自地說:「我覺得愛還包含著許多美妙的成分,當然會改變某些事,但不見得都是不好的。」
「這只不過是小女孩的浪漫幻想,如果你經歷了大人世界的醜陋,它就不會像你以為的那樣美好了。」
小女孩的浪漫幻想?這句話她也曾經從兩位好友口中聽過。
是嗎?她的愛給人一種夢幻的感覺嗎?
而這又有什麼不好?
「我覺得這樣愛人很快樂。」就像她愛戀杜烈焰一樣,雖然不否認也會有傷心、難過、迷惘的時候,但大部分是快樂的、喜悅的、知足的。
「你愛過人嗎?」申薔薇脫口而出後才驚覺,這樣會不會太唐突?!
愛?
杜烈焰思忖著。
「沒有嗎?」不然怎麼想這麼久?
「你愛過人嗎?」杜烈焰反問。
「愛過。」申薔薇回答得理直氣壯,不僅愛過,現在正愛著呢!
「對你來說,愛是什麼?」
「嗯……自在地喜歡一個人、自在地為他付出。」申薔薇美眸閃著璀璨光芒,小臉染上紅霞。
「如果他離開你呢?」
「那的確令人失望,但不會抹滅他曾經存在的事實。」愛過人是會留下痕跡的。
「但很多人的愛是佔有、是掠奪,是一種利益交換。」杜烈焰遇過太多類似這樣的女人投懷送抱,大家無非是想要得到一切,有形的一切,而精神、心靈的交流反倒是其次了,這也是他覺得可悲的地方。
「而更重要的是……」杜烈焰繼續說道:「愛是不會長久的。」
不可諱言,至今他尚未找到能夠完全身心靈結合的終身伴侶,事實上他早為這樣的事下了結論,就是,不可能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