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病得不輕。」他沉聲開口,表情比剛才柔和許多。而就在沃靈幾乎以為他正要進一步關心她的同時,他卻起身走出了房。
驚訝與不解引發她心裡淡淡的失落。
重咳兩聲,沃靈勉強自己離開溫暖的床臥。由這間房的擺設看來,這裡應該是個書房,而臥床則是用來休憩之用。
推開被褥,腳尖才剛觸及冰冷的地面,一碗飄散著濃濃藥草味的黑濁汁液突然出現她眼前。
「喝了它。」他矗立在她面前,命令的口氣不容置疑。
瞄了眼他手裡的藥汁,她沒有立刻接過,只微蹙眉道:「這是什麼?」
「我煎調的,退熱止咳很有效。」他面無表情道。
「你也懂醫藥?」她吃驚道。事實上,她是訝異於他竟會煎藥給她喝。
「略知一二。」
儘管他的態度輕描淡寫,但由他的神情看來,她猜想他應該不僅僅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捧過溫熱的藥碗,她先暖了暖手,才緩緩湊近唇邊。
「你加什麼在裡面?」才啜飲一口,沃靈即驚訝地發出疑惑。「為什麼不會苦?」淡淡的藥草香略帶甘甜,和她喝過的藥汁大不相同。
「不管加了什麼,治得好病最重要。」無心溫暖修長的大掌覆上她的額際,確定她體內的熱度後,順勢遞上一套嫩紅色的女裝,說道:「你流了不少汗,換掉這身濕衣裳,我一刻鐘後進來。」說完,他頭也不回地步出房門。
看來,這男人已習慣發號施令,並且不容許他人有置喙的餘地。
捧著色彩鮮艷、布質細緻的漂亮女裝,沃靈無奈歎氣,只好依言進行換裝動作;然後,她不經意地瞥見了雪白裸臂上那道早已結痂的刀痕。
如果你真是降世天女,那麼天下間,確實沒有人比我的血更夠資格了……
祈雨法會上,無心的狂氣宣言再度竄回她的腦中,她雖不明白他話語背後的涵義,但她卻有揮之不去的在意,因為她根本不是什麼降世天女!
她知,他也知!
想起先前自己「蒙騙」世人的小伎倆被他當場撞破,她便有著說不出的羞愧。在認定她不再是降世天女之後,她很想知道他會以什麼樣的眼光看待她?
一個招搖撞騙的神棍?
還是裝神弄鬼的騙子?
算了,無論他怎麼想都不重要,只要他能保守秘密,不讓他們姊弟妹幾個被砍頭就行了──而她今天就是來跟他「談條件」的!
換妥裝起身,無心正好準時回到房裡。
嫩紅色的衣裳將沃靈的臉頰襯托得較為紅潤有血色,整個人看來也嬌俏許多,和她先前純白清靈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定定看她,不發一語。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你……哪裡拿來這套衣服?好香……」沃靈緊張地撫順衣服的縐褶,隨意找話題打破靜窒的氣氛。
「宮裡多得是女人。」
「呵,說得也是……」她傻氣地笑著。
無心扯動嘴角,端著一隻托盤走向靠窗的榻上。「過來。」
「嘎?」她怔住,過了一會兒才明白他是要她過去。「這是……」她遲疑地看著托盤裡的食物。
「給你吃的。」他將托盤放在榻上矮几,推至她面前。「妳的肚子吵得很。」
語畢,他似笑非笑地拿起書卷,斜倚在榻上繼續閱讀。
沃靈抿起嘴,正想開口反駁時,她的肚子果然很不爭氣地咕嚕作響。「我……」她紅了臉。
「吃飽再談。」他面不改色道。
沃靈連忙悶聲埋頭,不敢再攀談。
天邊斜陽自窗欞間輕灑進來,勾勒出他好看的側臉線條;沃靈喝著粥,偶爾忍不住抬頭偷瞄他兩眼,但隨即又怕他發現似地假裝欣賞窗外的景色。
靜謐的午後,閒適的氣氛,外帶她濃濃的尷尬,沃靈就這樣度過了她有生以來最食不知味的一餐。
「謝謝,我吃飽了。」
當她終於放下碗筷時,他已不知何時掉轉視線,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妳用餐挺慢的。」
「嘎?」她沒料到他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不過胃口倒是不錯。」他又道。
「什麼?」
「能吃能睡,不出兩天,你的病就會痊癒了。」他斷定道,又現出看穿人的眼神。
沃靈想起先前不爭氣地在他面前昏倒,不由得又紅了臉。「抱歉給你添了麻煩,因為我太急著來赴約,所以……」
「這表示你還算個守信的人?」他挑眉問,口氣明顯試探。其實他沒料到她真會依約前來,那讓他十分意外。
「當然,我答應別人的事從不食言。」她堅定道,不悅於他的質疑。
無心點點頭,又道:「那皇后的賜宴呢?食言了嗎?」
「你知道賜宴的事?」她吃驚地瞪大眼。
「我也是宮裡的人,這種『大事』沒有理由不知道。」他邪氣一笑。
「那你還故意約在今天見面?」雖然不想相信他會使壞心眼,但她還是忍不住懷疑。
「不是故意,只是湊巧。」
他掛在唇角的淺笑顯然不具任何說服力,沃靈當然不相信他的「湊巧」,只突然覺得自己有種被耍著玩的感覺。
「如果你期待看到我對皇后食言,那你就錯了!」她鼓起腮幫子,抬高下巴,不太服氣地道:「托這場病之福,皇后娘娘改期了,所以,我沒有對任何一方食言。」
「那麼你是否該感謝我呢?畢竟是我把你『嚇』進河裡的,不然你也不會生病。」他慢條斯理地說道,冷眼看她隱動怒氣。
「這……」沃靈一時語塞。
沒錯,因為她生了病,所以賜宴改期──她之所以會生病,是因為她掉進了河裡──而她之所以會掉進河裡,確實是歸因於他的突然出現──所以,他這麼說基本上好像是沒錯──
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沃靈緊絞眉頭,努力思索,顯然被他的說法搞得有些糊塗了。
欸,等等!如他所言,她掉進河裡,純粹是因為他的出現。
但話說回來,如果他不出現,她就不會摔進河裡──她不摔進河裡,也就不會掉了假髮還被他撞見──如果她沒有掉假髮,當然更不必受他牽制,非要今天前來赴約,碰上與賜宴爭期的兩難局面──所以結論是,他明明是罪魁禍首,卻還要拐她感謝他?!真沒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