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哪來的司機?」郁孟霆的音量又急速竄升,天呀!他真是愛生氣。
梅又撥了撥他前額的頭髮,馬上他又分心了,氣也消了不少。
就在孟霆臉一陣青、一陣白的情況下,梅詳述了自己認識石氏父子的始末。
「他們真的是很有趣的父子,而且石先生拉車功夫真不是蓋的,腳步相當穩健。」
「你倒是坐出心得來了。」郁孟霆笑著說。
「那當然。」梅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俏皮樣,全然說服了郁孟霆的心。
「我們是不是該下去吃飯了呢?銀姨和小聆可能已經快餓昏了。」梅甜甜的說。
「我看是你自己餓昏了吧!」郁孟霆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充滿憐惜。
梅從不知道她對郁孟霆的影響有多大,她的一擊一笑都吸引著他的視線,她的一蹙眉一滴淚都能牽動著他的心跳。
* * *
轉眼間,梅來上海已兩個月了。
在聖母堂的工作可說是輕鬆愉快。閒來無事時,梅老愛抓著郁牧師問些孟霆小時候的事,以及有關爹地和媽咪的事。但後者往往是一問三不知,讓梅好生失望。
據瞭解,當時中國民風還相當保守,爹地來自英國,而媽咪又生在權貴之家,那他們又是如何認識進而相愛的呢?爹地雖然再娶,但並不快樂,這點梅很篤定。因為每一提及往事,爹地總難掩憂傷神色。
而媽咪呢?她可還活著?又在哪裡?過得可好?她是否還愛著爹地……梅的心一陣陣絞痛。
「裡斯小姐──裡斯小姐──小心啊!你不能再往前走了。」急切的聲音在梅耳邊響起。突然覺得臂膀被往後一扯,使她因而踉蹌地退了一步,即刻回神一看。
眼前一位明眸大眼、清麗可人的女子正拉著她的手臂,還微微地喘息著,把一張清秀的臉孔給脹得像蘋果似的。
「怎麼回事?我怎麼了?」
「裡斯小姐,你知道你差點踩進池塘裡去了嗎?」這名女子彷彿放下一顆心般地甜甜一笑。
梅看向與自己僅一步之差的池子,頗有劫後餘生之歎。再看看這名容貌嬌美、態度委婉端莊的女子,剛剛真多虧了她。
「謝謝,幸好有你的提醒並及時拉住我,否則我恐怕成了「落雞」了。」
「「落雞」?喔!你是說「落湯雞」吧!你別太在意,我也是正巧看見而及時阻止你罷了!」她優雅的回答。
「你是……」梅對她的善體人意,感覺一陣窩心。
「我姓關,你叫我穎竹就好,我是今天才來上任的教師,諸多指教。」她微微一欠身,態度謙恭自然。
「別這麼說,你叫我梅就行了,以後我們都是同事,可以互相幫忙。」梅好高興終於有同伴了。
「梅?真巧,我們都是歲寒三友中的一分子哪!」穎竹帶著興奮的語氣說。
關穎竹,好美的名字。看來大約十八、九歲吧!鵝型的臉蛋,精緻的五官,眉宇間散發出超齡的睿智及善解人意。舉止高雅大方,透露著一股古典與脫俗的氣質,一抹隨時不忘的純真笑容,讓人如沐春風般,梅真的打心眼底喜歡她。
「對了,你怎麼知道我的?剛剛你叫我裡斯──」
「因為你在這兒很受小朋友們歡迎,郁牧師也頻頻誇讚你呢!」穎竹不待悔說完就接下回答。
相信這位叫關穎竹的女孩也真的喜歡她,梅感覺得到。
這就是梅在中國所結識的第一位同性朋友,而兩人初次見面竟如同失散多年的姊妹般一見如故。
而郁孟霆呢?他當然是個大忙人,自從上回往香港那批布料沉船之後,對商行確實造成不小的損失。所幸「郁紡」基礎雄厚,財力穩固,不至有太大的影響。倒是他現在忙著拓展在上海的時裝業務,每每累得在書房倒頭就睡。看郁孟霆忙成如此而自己又無力幫忙,梅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晚偷偷地替他蓋件外套。
以郁孟霆的經驗,任何人不可能在他睡覺時試圖接近,但他就是知道進來的人是梅──不用睜眼也知道。
偶爾,郁孟霆在回家時會特地繞路到聖母堂去接梅下班,但她似乎只對黃包車情有獨鍾,郁孟霆當然順她的意思。
結果是,他的車只能由司機開著,可憐地尾隨在人力車之後,殊不知這般景況,反而更引人側目,太怪異了!
不過,郁孟霆就是欣賞悔的率真、自然不做作,和他在上流社會接觸到所謂的「淑女」作風完全不同,梅就是如此深深的吸引著他。
隨著時光的流逝,梅和孟霆彼此漸生的愛意看在銀姨、龍翔和郁牧師眼中是如此明顯與赤裸,就屬當事的兩人本身毫無警覺。
能讓上海紡織業鉅子郁孟霆魂縈夢繫十九年之久,恐怕也只有梅·裡斯一人了。
第五章
民國十六年二月 上海
當代的中國,正處於極度混亂的內戰局勢中。
南方的國民革命軍展開的北伐行動正如火如荼的進行著,所到之處勢如破竹,看情勢,在江浙一帶的孫傳芳是撐不了多久了,上海商業界莫不尋求觀望態勢,減緩投資,以免政局驟變,造成損失。
「我看,革命軍攻進上海恐怕指日可待了。」郁孟霆坐在商行的專屬辦公桌前,若有所思的說。一整天心裡七上八下的,好像有大事即將發生似的。
「最近戰況吃緊,近日內可能就會攻進上海了。」龍翔正色說道,一反平日的嬉皮笑臉。「而且,大哥回來了。」
「龍威?」孟霆驚訝的問。「是前來打探日本方面的行動嗎?」乘著中國內亂時刻,日本官方似有蠢蠢欲動的跡象,他想龍威該因此而回上海吧!
「不完全是,聽說是要清理幫內的「家務」。」龍翔稍作停頓,繼續說道;「還有……他主動問起了玫瑰的事。」
「喔!」郁孟霆警覺的問。「你告訴他了嗎?」
「我只告訴他在哪兒可找到她,其餘的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