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小姐今晚是否有空,我請吃宵夜。」佐籐的手又開始不規矩起來。沿著玫瑰細膩白皙的粉肩滑至腰際,玫瑰巧妙地旋身向後,使得佐籐的魔掌突地落了空,一個重心不穩,和掛著滿臉虛笑欲獻慇勤的莊天雷撞了個正著。
「對不起,我沒有吃宵夜的習慣。」玫瑰優推但堅決的表明立場,匆匆丟下一抹傾倒眾生的笑容後,便逕往後台走去。
只留下一臉「愛恨交織」的佐籐、莊天雷和夜總會老闆。
此時,莊天雷眼中更閃過一抹激賞與貪婪的神色。
玫瑰站在夜總會後門,望向空蕩蕩的街道。
今晚夜寒星稀,無邊的靜寂似乎潛藏著什麼……說不上來,但她突然想一個人散步回去,迎著對面襲來的冷風,玫瑰拉攏穿上的斗篷,漫步往街的另一頭走去……直覺地──
有人跟蹤她!
玫瑰全身的神經立刻繃到最高點。
戰事吃緊,整個上海灘豈一個「亂」字可以形容,像她這漾看以嬌弱的女子隻身走在夜晚的街道,很容易引起別人的覬覦。
她停下腳步轉身回頭──街道依舊空無一人。
她拉高領子繼續往前走。嗄──
又來了!
她百分之百確定是有人跟蹤。玫瑰逐漸加快步伐,但隨著腳步聲越來越靠近,她滿腔的怒火也隨之升高──一定是那位佐籐還不死心。
玫瑰隱忍的怒氣,全在一隻手搭上她的肩時爆發出來。
「日本豬!」
她旋身正準備給對方一記麻辣的巴掌,突然間,使勁的右掌停駐在半空中──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眸牢牢地定住了她所有的心神。
「……威……」
「你的辣性子依舊沒改。」
龍威嗓音低沉,一襲黑色的裝扮,宛如從天而降的死神,全身充滿危險的氣息。
「真的是你?」她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好嗎?」龍威低沉地問,強抑住內心的激盪。
玫瑰點點頭地回答。她眨眨眼想更清楚地看看龍威的臉。已經六年了,眼前的龍威比以往更多了一份沉穩與內斂,也比以往更增添了一股懾人的氣勢。
「龍翔告訴我你在「百樂門」時,我還不相信!」龍威輕撫在她耳邊微發的秀髮,依然這般柔軟細滑得令他悸動不已。
當年活潑外向的純真少女,如今已是個成熟美麗的風韻女子,甚至還是紅遍全上海的知名女歌星,這是他所認識的玫瑰嗎?龍威一陣心痛,昔日為伊斬情緣,此愛無處訴相思,只盼望她得以平常、幸福才狠心送她離開身邊、斷絕一切音訊。甚至在孟霆及龍翔面前也不吐露,但如今……
「為什麼?」龍威粗嗄的問,手指沿著她臉頰漂亮的弧度來到下巴,如此孰悉……
「沒有為什麼。」玫瑰低頭轉身,企圖躲開他逼視的眼神。
龍威板過她的身子,語氣急切的說:「為什麼要這般自甘墮落?為什麼要去讓那些日本人糟蹋?」
龍威因氣憤而顯得激動,他恨不得殺了那些膽敢對玫瑰動手動腳的傢伙,他不准任何人碰她一下!
「為什麼?」玫瑰喃喃自語。
這些年來,他如願地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市井小民,快速竄升到洪幫堂主跟前的得意助手,而她只能以自己的方式更「貼近」他。不要成為他的牽絆。
這全是為了他!但──她能說嗎?
不!當然不能,她不能再次暴露自己的脆弱,她必須讓他知道自己是堅強的。
最後,她以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的冷靜語氣說道:「為了生活。」
「你說謊!」龍威望進她的眼眸深處。他太瞭解玫瑰了,以她剛烈的性格是不可能就此屈服於現實的。「你爹娘呢?他們絕不容許你這麼做的。」
「──他們死了。」她強忍著硬咽的語氣說。
「你……為什麼不來找我?」他幾乎是用吼的,該死!她的脾氣非得這麼頑固嗎?
「找你?」玫瑰隱忍的淚水還是不爭氣的滑出眼眶。「就在你剛要出人頭地的時候?就在你差點為我而喪命的時候?就在你將我送回上海的時候?」她越講越激動。
「小玫──」龍威低吼一聲,這是他對她專有的匿稱。
「不要憐憫我!拜託,永遠不要!」
玫瑰推開他的手,迅速逃離了他的視線。
她不要讓他看到她淚流滿面的樣子。
更不願像當年一樣以淚水來軟化他。
但──氾濫的淚水依舊無聲無息的爬滿了她的雙頰……
面對玫瑰的掩面而逃,龍威一時錯愕得不知所措,他想追上去,腳卻偏偏像被定著似的。
六年了,六年的相思……當初是他狠狠地傷了她,不是嗎?現在他有什麼權利要求她再回去?可是──
小玫,你可知道,這一切都是不得已呀!龍威的心湖只為一個人攪動;龍威一生真摯的情意只為一個人付出,而那人──正是你啊!
但他能告訴她嗎?像他這種時時刻刻徘徊在刀口上的危險人物,怎麼能帶給她安定與幸福呢?
癡望著那漸去漸遠的倩影,龍威十分痛恨自己,一個連心愛的女人都無法保護的男人,算什麼男子漢!
夜空下,飄來細雨綿綿。清冷的街,一位硬錚錚的鐵漢子就這麼垂下兩行悲傷情淚……
* * *
國民革命軍正式攻下上海了。
全中國持續籠罩在內戰的陰影中,雖然統一在即,但仍有少數的軍閥不願放棄最後的纏鬥。
全上海的企業界呈現一片低迷之氣,就在此刻,一則令人跌破眼鏡的消息──郁孟霆要結婚了。
什麼時局了?偏挑在這節骨眼結婚?上海商界對這項消息全都半信半疑,但郁孟霆向來不按牌理出牌的行徑也早是大家公認的事實呀!
不過郁孟霆本人根本沒去理會這些驚奇與錯愕。
安葬了石仔的父親之後,郁孟霆和梅都一致要求石仔留下來,他已沒有任何親人了,況且石仔的父親也是為了保護梅才中槍身亡的,於情於理,他們都有責任照顧石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