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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的不一樣?沒誰知道呵。

  娘親在她六歲時就病逝了,在曉書印象中,娘親是溫柔而纖弱的,有大半光陰總躺在軟榻上病著。

  她會將幼小的她攬在床榻上,替她梳頭紮辮,用略啞的嗓音說著一則又一則的故事,有時又抱著她靜靜流淚,當時她不懂,後來知道是因為爹陸續娶了四姨、五姨,至於現下得寵的六姨,是娘親去世後才入沈家的,但這份恩寵能有多久?!

  男人和女人,女人和男人;忠貞與風流,專愛與多情。

  何者是對?何者是錯?

  這些事太過複雜糾葛,她雖較同齡的孩子成熟,到底僅是個孩子,難以瞭解的,只覺得是一壺漩渦,爹和娘親、還有大娘和其他姨娘,大家都攪在裡頭,誰也出不來,誰也不願意出來。

  此時馬車慢下,一個高大漢子掀開車簾,態度頗為恭敬。

  「小姐,這場雪怕要下上個把時辰,咱們先在這山拗處避避風雪,可好?還有……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待會兒紮了營、生起火堆,說不得……今夜要在這兒過了。」

  奶媽一聽臉沉了下來。「不是說春到了,怎麼雪還下不歇息?知是如此,等天暖和了再出發不頂好?!何必早早來受這凍?!若晚些出發,說不定就能多些時間勸服小姐,她是自己一手帶大的,還捉不準她的心意嗎?只要自己再求下去,她向來心軟,肯定會為了她的老奶媽打消遠行的念頭。唉……只可惜一切決定得匆促。

  「這是長白山地最後一場大雪,雪融了,萬物就甦醒了,若等到春臨再出發,長白山地上的好貨色會教其他採參隊取走的。」大漢似乎有些兒受不住奶媽,這一路上,他已聽夠這老太婆的叨煩,他背對著雪光,瞧不清神情,但回話的語氣雜著淡淡的不耐。

  「吳師傅。」女孩兒輕軟地喚了一句,引回他的注意。

  「小姐有何吩咐?」

  曉書笑了笑,「吩咐不敢。採參搶期,這事您是老師傅了,我和奶媽離開沈家,長白山之行都靠您關照,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吳師傅不必過問於我,自個兒決定便行,呵呵……即使問了我,我也不知道呵。」

  「哦、呃……是,我知道了。」沒理由怕她,一個小姑娘而已,他想著,又覺得那感覺不是怕,卻是自然而然地心生恭謹。假咳了咳,他繼而道:「那就委屈小姐在野地過宿一晚,小姐毋需擔憂,夜晚生起營火,我會派人輪番守夜,隨隊的幾名獵戶都是拔尖兒,大虎大狼都獵過幾隻,有他們在,倒不怕遇上什麼猛獸。」

  一開始得知她要跟隨,心中有千百個不願,可他是拿沈家錢財,以高價長期受雇於人的,能說些什麼?!只好讓她跟著來,還外帶一個老媽子。

  他已有心理準備要去面對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忍受她的無理取鬧、頤指氣使,但事實卻超出預料。這一路北上,風霜苦雪的,她倒是自得自在,偶爾還聽她哼著小曲兒,或乾脆掀起窗簾子,馬隊一邊行進,她邊與靠近車旁的誰說話,問的全是北地的事物,興致勃勃的,連那老媽子的啐念,也讓她有意無意地擋將下來。

  「有吳師傅守著,我和奶媽可安心了,定能睡個好覺。」

  「打出京城,何時好睡過?」奶媽仍是叨念,後頭還自言自語了一番,聲音細碎,聽不出念些什麼,直到吳師傅告退,車外傳來男人們指揮吆喝的聲音,她臉色還沒回溫。

  「好奶媽,別生氣了,就一夜而已,若怕冷,咱們靠在一塊兒,我這兒還有小火爐呢。你挨著我,我挨著你,溫溫暖暖的,多好?」她軟軟倚向婦人,知道這伎倆屢試不爽。

  「我生氣也是為你。」說著,揉著女孩兒一隻嫩手,那手掌小得可憐,瑩白得近乎透明,軟嫩軟嫩的。「都十四了,又許過人家,還與一群大漢子同行同住,這事要傳回京城教陶府的人知曉,定要鬧風波。」

  陶府和沈家,在京畿算是門當戶對。

  論財力,從商的沈家略勝一籌;論威勢,陶府老太爺與老爺均官居要職,又受聖上踢居宅第,自然是顯赫了些,而一邊有財、一邊有勢,也不知怎麼牽扯的,曉書才滿月,便與陶府孫少爺訂下鴛盟。

  許多事由不得已,她並非離經叛道之徒,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在出嫁前,總是想到外頭走走,瞧瞧不同的事物,這願望對一個女子來說是大了點兒,因此,她格外地珍惜這份難得。

  「往後嫁了人,你就得讓一堆規矩管著,奶媽真怕你這性子呵……」她撫著曉書的黑髮,緩緩歎息。「你啊,外表柔弱,內心偏生剛強,你那些個兄弟可沒誰比得上,唉,你啊你,該為男兒身……」她話中有話卻不挑明,只將她像小孩童似地攪在胸前輕輕搖晃,幽幽又歎,「我可真怕你這性情……唉……」

  曉書不說話,唇角微揚,眼眉垂著,視線留駐在自己的左手上。

  那一截白皙露出裘衣之外,異常的小,五指無力地蜷縮著,下意識地,她以右手扳開它,掌心對著掌心握著,大小差距將近一倍,感覺自己的右手握住一個小小孩的軟荑,而非自己的左手。

  她是天生殘疾,算是廢人了,能憑著家族財力攀上官家姻緣,一生吃香喝辣、富貴榮華,安安穩穩當個官家徐少奶奶,還能不知足嗎?

  她笑,秀眉卻淡擰著,悄悄拉下裘衣,蓋住那永遠長不大的手。

  ***

  這一場災難來得突然,教人措手不及。

  在吳師傅領著大家落腳的山拗處,不是遭狼群圍困,也沒有猛虎咆哮山岡,夜半時分,大雪已止,由黑暗處來了一批打劫過路的搶匪。

  面對凶悍又為數眾多的匪徒,再頂尖的獵戶也要心慌。

  見他們驅著大馬力起力落,不由分說已砍下一人腦袋,採參隊中許多人見狀嚇得四處竄逃,哪裡還顧得了他人?!登時,雪地山拗上,叫吼和哀嗚夾雜馬匹嘶叫震破夜的寂靜,淒厲得如惡鬼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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