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一驚,曉書陡地跳離,忘記腿肚上受了傷,隨意妄動,又疼得站不住腳,狼狽地跌回原地,整個上身撲在它豐厚的黑毛上,未多想,一雙小手反射性地勾住它的頸項,反倒牢牢地抱住了它。
鼻尖竄入它的味道,是草青、樹木、土壤的香氣,和淡淡血的腥味兒。
曉書不亂動,維持著擁抱的姿勢,她細細喘氣、緩緩寧定,感覺她如入定一般,心中微覺怪異,卻不敢有什麼大動作,手輕慢地由它頸項上鬆開力道,然後慢慢地、一寸寸地抬起自己的身子。
好像……嗯……不那麼可怕的。
第一次,她勇敢、主動地接觸地的目光,人與獸靠得這般近,曉書微微發怔,莫名地,覺得地寶石般的銳瞳一閃一爍著,好似在嘲弄著什麼。
是、是笑她嗎?
隨即,曉書甩掉腦袋瓜中的荒謬想法。
她嚥了咽喉嚨,試著對他微笑,嘴角有些兒僵,想著現在奇特的處境,緊縮的心放鬆不少,她終於笑出,眼眉俱柔,解開一層憂慮。
原以為死定了,不是受那惡漢折磨,便得喪命在兩排狼牙利齒之下,而今死裡逃生,若到頭來還是成了地腹中物,她也認了。
見她笑得輕快,大狼低唔一聲,晃晃頭,雙目竟細瞇了起來。
「狠大哥,你若要吃我,也從這個地方咬下吧。」
曉書菱唇輕揚,右手撫著露出衣頓的一截嫩白玉頸,不是戲耍也並非矯情,只是想通了,怕或不怕,都逃不過眼下一切。她年紀雖輕,心懷卻十分坦率。
「我見你咬斷那個人時好俐落,瞬間斷骨,沒聽他呼聲痛,我想,這般的死法倒也可行。唉,真要說,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
有些兒得寸進尺,她抬起手,先是怯怯地觸著它背脊軟毛,見它沒有反抗,仍前腿交疊地蜷伏著,目光犀利且別具保意,靜靜地睨著,曉書膽子變大了起來,右手整個掌心平貼上去,愛惜地撫順。
「你生得真好,沒半點兒缺陷,我第一次看到這麼黑亮的毛色,又輕又軟;還有,你長得好壯,理肌分明結實,沒絲毫贅態。」
她不知狼的年齡怎麼算計,但心中十分確定,掌心下是一匹正值盛期的雄性。
小手來到它的肚腹,指尖故意搔得溫柔,它喉間發出細微的呼嚕聲響,雙目半瞇,彷彿喜歡她這麼觸摸著。
忽而間,不明白哪個環節出錯,毫無預警地,她迅雷不及掩耳地躍起,喉中呼嚕聲 一沉,竟對住曉書低低搞咆,露出森然的白牙。
「原來……你受了傷了。」肯定是自己碰著他腹下的傷口了。她咬著唇,小臉誠懇歉疚,柔聲地安撫,「真對不住,那傷口隱在毛中,我沒察覺……我是不是碰疼你了?」她如同在哄一個小孩兒,忘了自己也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
黑狼不受招撫,在她面前來回踏步,腹下雖傷,每個腳步卻放得十分輕緩,深藏危機的優雅。那對眼瞳是監視的、評估的,閃耀著青藍光輝,火光將他的身形投射在洞壁上,原就是龐然大物,黑影更加彰顯效果,此刻發怒的它,瞧起來格外具殺傷力。
說不怕是騙人的,曉書暗暗苦笑,語氣更柔,「都受了傷,你還敢撲殺那個大漢子?!他從我手邊奪去匕首,那把匕首隨我好些年了,是一個與沈家做買賣的俄羅斯人送我的,削鐵如泥,好鋒利的。你跳了出去,幸好沒教那柄利器劃中,要不,定要肚破腸流了。」
人命與狼命,她竟珍惜起它的。
或許是因緣巧合,它衝出來救了她,曉書對這匹野獸由起先的驚懼,衍生出不可思議的溫情,她教自己道莫名其妙的情緒弄得哭笑不得。
「你別生氣了。」說著,她別了眼地的下腹,小心翼翼地抬手指著。「你躺下,我幫你瞧瞧傷處,好不好?」
沒指望它聽懂,就在曉書打算放棄之際,黑狼有所動作了。
青藍的眼仍閃著警告的意味,四蹄卻朝她走近,曉書大氣也不敢喘,端凝著身軀,直到它在原來的位置側躺下來,以某種怪異的神態打量著她,胸中一口氣才輕輕吁出。
她又是笑,振作地道:「我發誓,我會很小心,你甭怕。」
好似聽見它喉間嗤笑的聲音,曉書笑自己多疑。
左手使不上勁兒,只能壓住撥開的黑毛,濃密中,一條血紅泛紫的傷痕陡現,血已凝固,卻和周圍的毛纏在一塊兒。
大凡獸類身上有傷,常以舌舔弄,一方面清潔傷口,另一方面則緩和疼痛。但這個口子位置太偏,它自個兒舔舐不到,才任由著紅腫發紫,仔細瞧著,竟有潰爛的現象,肉中化膿。
沒來由的,她心一緊,知道那些臭膿不清除出來,傷口會繼續惡化的。
快速瞧著它一眼,她取下發上的白角小梳,折斷其中一根尖頭梳齒。
「可能會有些疼,你忍著點兒。」再度假身,左手撥開黑毛,右手的梳齒桃開傷處的腐肉,讓膿血流出。
曉書忙著那個要命的口子,一頭黑髮垂在它身上,她順手將長髮撥到一邊,露出領口白皙的肌膚,沒瞧見那對狼眼閃過野蠻又興味的神采,由蕩在他身體上的黑髮慢慢移動,鎖住少女頸上的嫩白。
她的體味自然清香,比血好聞。
曉書抬起螓首,發現它的鼻離自己好近,兩眼黑幽幽的。
它在嗅著她的氣味嗎?這算是友善的表現吧?!
原來,猛獸也有溫馴的時候,像現在,她就覺得眼前的大狼比沈家護衛養的那些犬類可愛許多。
「傷口的壞肉教我挑除了,保持乾淨才會好得快些,可惜這裡沒有清水,要不,就能徹底清潔。」她思索著,眉心微皺。
正自苦惱之際,黑狼忽地立起四肢朝洞口步去,它回首瞧她,似乎示意要曉書跟隨,接著逕自地踱了出去。
「你要去哪兒?狼大哥,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