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兒正襟危坐,等待著,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她聽到他的聲音了!沉穩,渾厚,一種純男性的嗓音,雖然有些嚴肅,但還挺好聽的。
就算對「成親」一事還懵懵懂懂,夏兒仍舊迫不及待地想見見聲音的主人——這位被指為她夫婿的男子。
好奇,興奮的感覺混雜交織,心臟怦怦跳動的聲音加上緊繃的呼吸,使她全身感官皆處於高度警覺狀態。
慢慢地,一刻過去了,房裡依舊靜得嚇人,夏兒不由得開始有點慌惑起來。
怎麼了?為什麼一直沒動靜?莫非是程序上出了差錯,應該由她先做些什麼或說些什麼,「他」才會來掀頭巾?
夏兒陷入天人文戰,不曉得自己是否該先有「表示」,因為她早已把之前強記的規矩忘得一乾二淨了,她只記得漢人有一句話叫「春宵一刻值千金」,可既然時間如此寶貴,為何「他」會遲遲沒有行動?還是——他不小心睡著或酒醉了?
怎麼辦?
她已經開始有點坐不住了,這項過大的鳳冠壓得她非常不舒服,腰和脖子都酸得要命,而且頭上的紅巾因為剛才匆匆忙忙覆蓋上去的,此刻正有逐漸往下滑落的危機,如果她不趕緊「調整」一下,恐怕等一下她就會和他「坦誠相見」了。
緩緩地,夏兒抬起右手挪了挪紅巾的位置,共忍不住偷偷掀起紅巾一角,準備偷瞄內室的動靜,卻冷不防對上一雙迥然有神的如星黑眸——
喝!夏兒心臟頓時漏跳一拍,連忙將手重新放回膝上。嚇……嚇死人了,敢情從崔嬤嬤出去到現在,「他」都是這樣一直盯萫她瞧?
完了,她剛才應該沒有出什麼「丟臉」……呃,應該就是「失臉」的動作吧?夏兒飛快地在腦中搜尋記憶——除了剛才覺得腰酸偷偷挪了挪臀部,她好像還……啪!
就在夏兒努力回想時,紅頭巾倏地被掀了開來,先前瞥見的那雙黑眸再度出現眼前——
她的夫婿長得真是好看!
這是夏兒乍見薩康時的第一感覺,他的睫毛修長漆黑,鼻樑俐落挺直,剛正有型的臉龐則顯示出他性格強烈;能夠跟這樣好看的人過一輩子,她應該覺得滿足了,起碼他不像她之前想像得又老又醜。
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為什麼他一直皺著眉不說話?
這種僵峙的氣氛反而讓她更緊張,此刻,夏兒覺得自己似乎有必要說些什麼來化解尷尬的處境。
「呃……你……你好。」話才一出口,夏兒就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怎麼會講出這麼怪的開場白?
此刻,薩康的眉頭擰得更緊了,嚴肅的表情看來煞是駭人。
這就是他過門的妻子?一個發育不全的小女孩?
薩康不可置信地打量著夏兒,他事前當然已經聽說他的妻子年紀很輕,但萬萬沒想到會是這般出乎意料地……「年幼」,他懷疑她到底兔大,十四?十五?
老天,她看起來根本還是個個小孩!
雖怪驀格勒他們會避之唯恐不及,他真想去扭斷那傢伙的脖子!該死!
薩康低咒了聲,回過身將紅巾和機杼擺回桌上,粗嗄道:「過來。」
「是。」夏兒依言起身,低著頭跟他走出內室;此時,她才發現他的身形相當高大挺拔,是琉球男子中所少見的。
不過看著薩康冷淡的反應,夏兒小小的心靈確實受到了一點傷害——因為他的樣子好像見到鬼一樣。她的表現有那麼糟嗎?
「坐著。」薩康命令道,板著瞼走向圓卓,倒了兩杯酒。
「是。」隔著圓卓,夏兒刻意挑選五對面,同時也是距離他最遠的位子坐。
「拿去。」他將其中一杯酒遞給她。
「是。」
「我說話你不必一直回答。」他口氣不耐。
「是……啊,對不起……」夏兒頓了下,連忙改口,並順從地接過酒杯,疑惑道:「這……這是什麼?」
「合巹酒。」
合巹酒,這個她曉得,曾聽予霧姊姊說過,婚禮時新婚夫婦交杯而飲的酒,就叫合巹酒。
「快喝,喝完就準備就寢。」他沉聲道,率先飲盡杯中的酒。
「啊——」她輕喘出聲。
薩康放下酒杯,皺眉道:「有什麼問題嗎?」
好凶!夏兒怯生生地望著他,欲言又止。
「有事就直說。」他的語氣更兇惡了。
「可是……你剛才說……在你說話的時候不要回答……」
薩康翻翻白眼,不明白她到底是單純還是白癡?深吸口氣,他強吸自己耐住性子說道:「這不一樣——我問你話,自然是要回答,可是我說話的時候,你不用一直回答『是』,這樣明白嗎?」
相信這樣的解釋連三歲小孩都明白了!薩康思忖道,開始覺得自己像個喋喋不休的老爹。
「是,我明白了。」她點頭答道,像個乖巧受教的小孩。
「那麼現在可以說了吧?」
「已經來不及了。」
「什麼?」
「酒——你已經喝掉了。」望著他手中的空酒杯,她可憐兮兮地說道「我聽說合巹酒是要夫妻兩人一起喝……可是,你的已經先喝掉了。」
「有喝就好,不必在乎細節。」薩康粗聲道,他可不打算再陪她喝一杯,那令他感覺很愚蠢。
他在生氣!她非常確定這一點,否則他不會不跟她一起喝合巹酒,且還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一想到他有可能不喜歡她,她不由得感到眼眶熱熱濕濕的。
「對不起……你是不是還在為剛才撞倒屏風和踢翻炭爐的事生氣?」她輕聲探問,話裡出現濃濃的鼻音。
「我沒有在生氣。」他霸道的語調完全不具說服力。
「那你為什麼不高興?」夏兒開始哽咽出聲。
薩康警覺地抬眼看她,老天,她看起來快哭了。
「我沒有不高興。」他盡量緩和語氣說道,卻意外發現自己生平第一次「言不由衷」此時此刻,就算心裡真的不高興,他也不會笨到去挑起她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