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元八九四年 日本京都 平安王朝
清涼殿中,冷泉帝來來回回地鍍步,在心情煩躁不安之下,他根本處理不了任何公事。
"皇上,您要三思啊!從古至今,逆天不祥!"
一旁的星象師憂心如焚,但冷泉帝卻仍遲遲無法下定決心。
方纔窗外還透著些微日光,此時卻烏雲密佈,大雨傾盆,天地之間一片昏暗,明明此時是冬令時節,卻悖於天理的響起了悶雷,雷鳴聲彷彿鬼哭神號。
天地異象,自古不祥啊!
"皇上……"星象師還待開口,冷泉帝卻再也聽不下去。
"住口,聯要留下他!"他閉了閉眼睛,"膚的心意己決,不必再奏。"
不!他絕對無法相信他即將出生的皇子竟然是魔魅轉世!
"可是,空禪法師也說了,他說即將降生的皇子絕對是個男孩,而且是魔魅所轉生,皇上知道空禪法師向來是我平安王朝的活菩薩,料事如神,他的預言與占星吻合,所以——
冷泉帝瞇起厲眸。
"難道就因為他說皇子是魔魅,朕就要聽信他的話,殺了朕的親生兒子?"
"不祥的皇子將會替我朝帶來災禍啊!"
冷泉帝不悅地斥道:"荒唐!"
今天將要臨盆的三皇子是他最心愛的麗景殿女御所出,是他最盼望、最期待的皇子啊!
"皇上,為了我朝安定,請皇上……割愛吧!"
"不!"那是他的兒子啊!
隨著冷泉帝堅定的拒絕,窗外同時響起一陣霹靂般的雷鳴。
接著,清涼殿外的渡殿上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平時在皇居中是不許奔跑的,但麗景殿女御的僮僕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他連通報也沒有就直闖大清涼殿,撲通一聲趴伏於地上。
"皇上,麗景御息所順利產下一子,母子均安!"
星象師心中一震,空禪法師的預言成真了,麗景御息所果然產下男嬰!
那聲雷鳴彷彿已召告天意,三皇子的出生己大事底定,再也無力回天了。
"太好了!"冷泉帝喜上眉梢,"擺駕三條院!"
三條院是麗景殿女御的娘家,在平安王朝時代,產婦都必須回娘家待產。
"是!"僕從立即銜命前去安排馬匹。
踏出清涼殿,冷泉帝不意抬頭望向天空。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烏雲漸漸散去,朦朦朧朧中透出些許日光;而在三條院的方向,則出現了一道虹。
冷泉帝踉蹌了幾步,不可置信的瞪問那道虹——-那不是彩虹,而是黑虹!
"黑虹……"冷泉帝當場寒透了心。從桐壺帚、朱雀帝……一直到前朝,天象從未如此異常過!
難道……真如空禪法師所言,天象異變是蒼天示警,他的三皇子當真是魔魅轉世?!
這下,冷泉帝竟不由自主的打心底冒出一股寒意,耳邊隱隱約約迴盪著星象師的懇勸:"從古至今,逆天不祥!"
***
冷泉帝抵達三條院時,為三皇子舉行的產後儀式己經差不多到了尾聲。
所謂的產後儀式有"湯殿之儀"、"讀書鳴弦"與"授乳儀式"三種。
"湯殿之儀"即是為嬰兒淨身,然後,再請有名望的學士誦讀中國古籍"孝經"或"史記"之其中一節;"鳴弦"則為鳴弓之弦,為的是除魔討吉利——這就是所謂的"讀書鳴弦";最後,再由產婦授乳即告完成。
看見君主親自前來探視,麗景御息所的父親右大臣立即堆滿了笑意,上前行禮請安。
"女御呢?"冷泉帝急問道。
"正歇著呢!"
"皇子呢?"
"在麗景殿女御枕邊躺著呢!"右大臣隨即吩咐女房,"快抱來給皇上看看。"
女房恭敬地從幾帳後方,女御的枕邊抱起初生的三皇子來到君主面前。
冷泉帝接過嬰兒,看見此時兒子正閉著雙眼睡得香甜。
兒子的相貌與妻子極為相似,但眉宇之間卻較為像他,俊美中不失英氣。
也許,名聞千古的光之君——源氏也不過如此吧?
不知道為什麼,他心中像是放下了一塊大石似的。
星象師曾說三皇子是魔魁轉世,但兒子的模樣與一般嬰兒並無兩樣,怎麼看也不像是魔物。
"小皇子還沒有名字呢!請皇上賜名吧!"
冷泉帝望著嬰兒,略微沉吟。
"古有光之君源氏,而他就可以稱得上是『暗之君',出生在天地渾濁不明、白晝如同黑夜的時候,嗯……就叫他'暗千夜'吧!"
"多謝皇上賜名!"
冷泉帝微微一笑,"產後儀式都進行完了吧?"
照理說,嬰孩一出生,產後儀式就該馬上完成。
"不,還有一個儀式未完成。"
"為什麼不一起完成?"
"這是老衲的意思。"迴廊上突然走進來一名和尚,他的髮鬚皆白,慈眉善目的如同笑彌勒。"皇上,產後儀式就差'鳴弦'"這個步驟,還是由皇上親自舉行此項儀式較為妥當。"
冷泉帝當下一怔。
"空禪法師?"
他怎會在這裡?
像是看出了冷泉帝的疑惑,右大臣笑著解釋道:"事情是這樣的,為了能使女御順利生產,微臣特別請空禪法師前來為麗景殿女御加持、祈福。"
想起空禪的預言,冷泉帝不自覺地冷下臉,下了逐客令。
"法師辛苫了,請回禪寺休息吧!"
"不急,等老納看小皇子完成"鳴弦"儀式後再走也不遲。"
冷泉帝將兒子交給女房後道:"好,把弓呈上來。"
他一刻也不想再看見空禪的笑臉。
僕人們不敢怠慢地送上一把牛角弓。
冷泉帝接過牛角弓,將弓朝向兒子的方向,緩緩地將沒有架上箭鎬的弓弦拉得如同滿月之後迅速地一鬆手,弓便因為被放了空弦而發出無聲但銳利的空鳴。
日本"鳴弦"的用意和中國滿族嫁娶時朝著轎底射三箭的道理相同,都是為了驅邪避凶,討個吉利。
不料,聽見空弦聲的嬰孩卻在此時嚎陶大哭,任憑女房怎麼哄都沒有用。
"怎麼回事?"右大臣急忙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