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煜笑了笑。「耐人尋味,我也想知道。」這答案不像答案。
華夫人「唔」地一聲,尚在消化這項新訊息,人已讓丫鬟攙扶著走向佛堂。
這時,國叔已送走大夫,舞兒丫頭正在廚房中負責煎藥,而華夫人又已離去,展煜故作疲憊地道:「我也得回房清洗一下,幸運的話還可補補眠。」他打了個阿欠,跨出房門,還特意把門關緊了點。
房中,真正只剩下他和她了。
駱斌仍呆坐了會兒,沒察覺到這有多麼不合時宜,他一個大男人,待在姑娘的閨房不走,兩人非親非故,僅是主僕,實該避嫌。
他站起身子,理智告訴他該往門口去,可是雙腳有自己的意志,把他帶到姑娘的繡床邊。
思考似乎停擺了,他在床沿落坐,怔怔地望住靜眉的睡容,下意識伸出手,悄悄地撫上她的容顏。掌心微燙,她還發著燒。
或良久,或須臾,他不清楚自己靜視著她多少時候,直到——
「嗯……駱斌……」不知是否他的觸碰擾了她,靜眉的身子不安地扭動,唇中囈語,駱斌一驚,驀地收回手,沒想到靜眉卻動得更厲害,竟哭了出來。
「嗚嗚嗚……駱斌……駱斌……嗚嗚嗚……」
自去年冬,好久的時間,她不再喊他的名字,而今夢中昏亂可怖,火燒了過來,嗆人的煙霧,還有一個欺負她的惡人……她哭著喃著,都在喚他。
駱斌不能自制,和被抱住了她,強健的雙臂傳遞真實的安全感,緊緊地擁住她。
「小姐!我在這兒。」他低低一喚,也不知該說什麼,只是心痛,所有的仇與恨、猶豫與掙扎在這一刻都變得微不足道了,那些冷靜和嚴峻早已不復見。
靜眉彷彿聽見了,微喘著氣,睜開眼,頓上還掛著淚珠,迷迷糊糊的。
那張男子的面容離自己好近,她盯著,恍惚地在他五官上穿梭。
許久,她漾出一朵笑。「你來啦……」
結果,笑意展現還不到片刻,她扁扁嘴,委屈地皺著小臉。「你怎麼這麼慢才來……他他、那個人……嗚嗚嗚……」兩隻小手緊扯住他的前襟,哇地一聲痛哭起來,由昏迷中醒來的她真像個三歲的小娃娃。
駱斌難得溫柔,大掌拍撫她的背脊,想安慰她,又不懂怎麼安慰,只能像抱住娃娃、哄娃娃睡覺一般輕輕搖晃著她。
「小姐,別哭了。」她一哭,他就煩躁。
靜眉把臉埋在他胸前,嚎啕大哭慢慢轉成輕泣,神智因淚水的沖刷更加清醒幾分,又一會兒輕聲啜泣轉成抽噎,她還是窩在駱斌懷裡不起來,一張臉紅通通的,楚楚可憐。
「小姐乖,躺下來舒服一點。」駱斌靜靜歎氣,試著哄她,以為靜眉還是迷迷糊糊,沒完全清醒,所以舉止才會像個小娃娃。而自己太孟浪、不能自禁,竟將她抱得如此之緊,若讓人闖進來瞧見了,想解釋也無從解釋。
「你、你只會叫我小姐……難道我沒名字嗎……」衷怨的聲音由他胸膛裡斷斷續續地傳出,還夾著幾聲哽咽。
「小姐……」
「嗚嗚嗚嗚……」她又哭。「我不叫小姐……不是不是不是……嗚嗚嗚……」
駱斌怔然,完全束手無策,首次面對這般任性的靜眉,什麼本事也端不出來。
靜眉還在嚷著,頭在他胸上不住鑽扭。「不要小姐……不要不要……」
「靜眉。」他對著地喚,在她耳畔輕輕地、低低地、啞啞地喚出一個名字。
姑娘忽地不吵了,臉蛋慢慢地抬了起來,眼眸這麼美麗,像要蠱惑誰。
然後,她菱唇美麗地往上勾。
「你、你再喚一聲……好不?」
駱斌不能抗拒,望住那對醉人的眸中,薄唇一吐:「靜眉。」
全然地不及反應,只覺頸項教兩條玉臂箍住,壓下他的頭。他順勢傾低,眼睛眨也沒眨,女子的唇就這麼柔軟地吻上了自己。
第八章
木屋那場火燒盡一切恩怨,不想到童老爺害人反倒害了自己,最終葬身火窟。至於他劫走靜眉最主要的目的是想換取贖金,想殺害靜眉洩很,抑或是其他,這些都已不重要了。
官府過來處理後,展煜讓人重整這塊地,還因應民間習俗、順應總倉工人們的民意,請來道土驅魔作法了一番,而整件劫持的風波似是平息了。
但是,也僅是似乎而已。假使,官府能替那個教駱斌在火場中順手救出來的癡呆少年安排好未來去處的話,就當真是風平浪靜了。
華府迴廊,童小寶像顆圓球般一路滾來,跨進大廳,廳裡有男有女,他誰也不瞧,逕自擠進靜眉和舞兒中間,呵呵地嚷道:「小寶找到舞兒姊姊啦。」廳裡氣氛詭異,他根本絲毫無覺。
適才是舞兒教他纏煩了,把他拐到大庭園裡,然後逕自溜走,心想他一個人在裡頭東晃西晃,也能消磨一些時間,讓她好好把工作做完,沒想到華家庭園這般寬廣,還是讓他走出來啦!
舞兒甩不脫他拽著衣袖的肥手,只得認命地翻翻白眼。
唉唉,現下都什麼態勢啦,小姐好似和駱總管卯上了,雙方正為著這個呆頭僵持不下,她舞兒得眼觀四方、耳聽八面,哪有空間逗他玩、陪他瘋啊?
「站好,別亂拉啦!」她低斥了一句。
他眨巴著眼,「舞兒姊姊……小寶肚餓。」反正想找吃的,問這個姊姊就對啦。
「小寶早上不是才吃過饅頭夾蛋、蔥餅裹肉、油條、肉粥和飯團,怎麼這麼快又餓了?」問話的是靜眉,眸光由駱斌過分嚴峻的臉上移開,小寶的出現,稍稍中止大廳裡的對峙。
「唔……」小寶搔搔頭,憨憨地咧嘴笑,「我肚餓。」他也找不到原困,反正就是肚子餓嘛。
靜眉溫柔地搖了搖頭,像對待孩子一般,可親地道:「小寶往後就住在這兒,姊姊請人照顧你,讓師傅教你讀書識字,好不好?」
「那、那爹呢?」他有些結巴,圓臉閃過些許懼意。「爹也住這裡嗎?他、他他在哪裡?」大眼怯怯地張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