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其實不笨,只是思考方式既單純又直接、不懂拐彎抹角。對於背誦文章詩詞很得心應手,不過想讓他體會文章字句的意思,總得花雙倍時間、用較活潑有趣的方法說明給他聽。至於算數方而,除最最簡單的加減勉強可以外,其餘的實在慘不忍睹。
今日小寶可興奮了,因為昨兒個文夫子考他一首五言絕句,他不僅順暢地背出,還能清楚無誤地用白話說明詩中的意思,夫子直誇他進步神速,而教算數的董老師批過他的作業,裡頭共二十題,他竟然答對九題,雖然有些無奈,老師也誇不錯不錯,靜眉聽聞了,決定今天帶他到外頭遊玩,以茲鼓勵。出去玩耶!呵呵呵呵……他當然好高興哩!
朱雀大街上,舞兒伴在小姐身邊,一雙精靈眼直繞著那顆胖球打轉,就怕他要闖禍,果不其然——
「臭小寶,哇!手別來碰我啦!嗚嗚……人家穿新衣衫耶……」
「舞兒姊姊,小寶請你吃棉花糖。」他憨笑,眼睛瞇成彎彎細縫,遞出持在右手的零嘴。
「不吃啦!嗚……你黏到我的衣服了啦!」
「那、那請你吃糖葫蘆?」他遞出左手,沒想到舞兒尖叫聲響透街頭街尾,因為小寶左手握著的那串糖葫蘆忽地掉下一粒,正巧黏在舞兒肩膀。
「舞兒姊姊,沒關係、別擔心,小寶不會浪費食物的。」他大口一張,吮回自己的糖葫蘆,卻在舞兒漂亮乾淨的衣衫上留下一個口水印。
「哇——你你、你,臭小寶!」舞兒跺腳,不住拍打他。
小寶兒還是嘻嘻笑,不好意思地道:「我背不會癢啦!呵呵……如果、如果舞兒姊姊還是很想替小寶抓癢的話,抓屁股好不好?」
喔——真是欲哭無淚。
靜眉瞧著耍寶氣的兩個人,差些笑彎腰,但現在是在西安城的朱雀大街,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她多少要維持姑娘家的秀氣風範,只微微笑著。
「舞兒,你讓讓他吧,別生氣啦!街上人多,小心撞上人家。」
「是,小姐。」舞兒不甘示弱,朝小寶扮了個鬼臉。
靜眉拉住小寶,不教他奔來跑去的,柔聲道:「待會咱們上寺裡拜拜,你要乖乖的,晚一些,姊姊帶你上館子喝茶。」
「小寶很乖。」他一口吞掉棉花糖,舉起手發誓。
「咦,這不是童家那個癡呆嗎?怎和華大小姐在一塊啦?」人多,嘴就雜了。華家和童家常年對立,如今出現這樣的局面,一些好事者怎肯放過。
「咦,這倒奇怪啦!」
「聽說童老爺被燒死在華家棉倉後的那塊地,我聽人說啊……」聲音忽地壓低,卻更讓眾人駐足豎耳。「童老爺曾挾持華家小姐,把她綁到木屋去,華家拚了命找,偏沒想到愈危險的地方愈是安全,自家的小姐竟被關在自家地盤上……」
「莫怪,前陣子我瞧華家動員許多人,城裡城外不知搜些什麼?原來是丟了小姐。我還道他們棉倉又出啥事啦!」
「童家和華家的梁子是結定了,怎麼華大小姐和童家癡呆……」
「嘿!這事真的很曖味了,全西安城的人都知道,那童家老少是出了名的好色,這會兒華大小姐被綁到木屋,嬌花般的姑娘落入手裡,嘿嘿嘿,大家想想……會發生怎麼的後果?」
這個人很要不得,有幾個人皺皺眉,轉身便走不願再聽,但大多數的男女都抱著看好戲、聽小道消息的心態,繼續留下。
「喂!你這人嘴巴不乾不淨說些什麼!?」舞兒聽不下去,跳了出來,一手支在腰側,一手指住那亂放話的男子。
此事攸關女子最重要的貞節,靜眉臉白了白,仍鎮定以對。
「舞兒,不要鬧事。」
「什麼鬧事?小姐,這個人說話道麼難聽,不給他一點教訓,還當咱們華家的人全啞啦、瞎啦!?」她邊說邊撩起兩袖,準備擺出笑眉教過她揍人的招式出來,雖中看不中用,倒也能壯壯聲勢。
小寶不太明白怎麼回事,兩眼瞧瞧這兒又瞧瞧那兒,見舞兒氣憤著、一副要開打的模樣,而姊姊好似很難過,他心裡也跟著難過氣憤,眼睛精準地鎖住那個人,他忽地吼了一聲,拋開沒吃完的糖葫蘆,頂著頭直撞了過去。
眾人一片嘩然,默契十足地讓開,讓小寶將那個男子撞倒在地,他泰山壓頂跨坐在對方肚腹,渾身都是蠻力,掐住那人脖子,拚命搖晃。
「你壞你壞你壞你壞你壞你壞你壞你壞——」
「小寶,好傢伙!好樣的!好本事!舞兒姊姊讓你靠,揍他揍他!狠狠地揍!」哇哈哈哈哈——大快人心!
「小寶!?」靜眉快昏了,再這麼下去要出人命的。可旁邊竟無一人出手制止,不是學舞兒鼓噪,就是瞠目結舌。天啊!
「小寶,你快放手!姊姊叫你放手!」靜眉徒勞無功地扳著他的臂膀。「舞兒,快來幫忙呀!小寶乖,小寶最乖了,快放手,你的糖葫蘆都散了。」
不說還好,一說真真不得了。
小寶怔了一怔,哇地大哭起來,將那人搖得天昏地暗。「哇——你壞你壞啦,都是你,我的糖葫蘆都散了,都是你都是你,賠給我,給我賠來啦!你賠不賠賠不賠賠不賠賠不賠賠不賠——」
賠!他當然想賠。可是……可是他、他、他不能呼吸了。
忽地,男子穿過人潮,來到他們身邊。
靜眉已經慌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沒注意到四周嘈雜聲響陡地沉寂下來,接著,一隻強而有力的臂膀從天而降,提住小寶的後領,巧施勁力,輕輕鬆鬆已提起他渾胖的身軀,而另一臂則拎起那個快被掐死、壓死的人的前襟。
「這是怎地一回事?」駱斌不敢置侑地瞪住手中兩人,陰沉地問。他外出辦事正要回府,見眾人堵住街心,下馬一看,沒想到竟是這等光景。
「你來啦……快,別讓小寶再跟人打起來了……」見著他,靜眉心整個定了下來,微微牽唇,蒼白臉色尚未恢復,她步伐踉蹌,舞兒趕忙扶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