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少年莫名其妙,正要詢問,舞兒已一巴掌伸來,對準他的嘴摀住。
「噓——小聲!」她用氣音警告,眼睛滴溜溜地轉。
「噓……」小寶學她把食指抵在唇上,同樣用氣音說話:「舞兒姊姊,他們在做什麼?」
舞兒像發現了天下最、最、最奇特的事一般,彎身攀在牆邊,嘴上浮出一朵神秘、詭異又興奮至極的笑。
嘿嘿嘿,這下子還不嬴瘋了嗎?聽說棉田和紡織廠那裡已經有不少人下注,大家都在猜,今兒個事實擺在眼前,這內幕消息可不行走漏,一賠十嗎?呵呵呵呵……賺翻啦!
喔——她的好小姐!選得好!
舞兒專注窺伺著,喜上眉梢,朝著小寶揮揮手,敷衍解釋。
「哎呀,你這呆寶不懂啦!他們在談情說愛。」
小寶真的不太懂。什麼叫「彈琴算啦」?為什麼不「睡覺算啦」?
真深奧!
第九章
事情果然鬧大了。
華家大小姐在西安城是何等名聲,卻收留敵對童家的那個癡呆少年,而華家向來冷靜嚴謹的駱大總管竟在大街上痛揍詆毀小姐名譽之徒,力道之大、狠絕程度,教現場旁觀的民眾心有餘悸。
謠言雖說止於智者,但它卻有一千個聲音,蔓延的速度快得教人難以想像。才幾天,城中的酒肆茶樓、街頭巷尾都傳來紛亂的議論,再也沒誰管事情的真相如何了,他們心中已埋下懷疑的種子,認定無風不起浪。
所以,當一個心存惡意的人要去搗毀一個最完美的形象時,那是再簡單不過的差事。
這些日子,靜眉盡量避免拋頭露面,當初在朱雀大街引發那場衝突時,她心中早有準備接下來要面對的,將是誰也不能掌控的人言。不出門,並非自己閨譽蒙塵心中難受,而是討厭外頭那些好事者的眼光,如蒼蠅一般,在耳邊嗡嗡作響,亂煩人的。
棉田和廠子裡的辦公都交給了駱斌和展煜,她現下的角色倒像華家總管了,既不出門受人指指點點,那就在家中熟悉一直歸駱斌所掌的職務。
這不是件簡單的事,接觸過後,才弄懂華家大總管所司的範圍多廣、多雜,她不禁好奇,以往駱斌怎能處理府中之務,還兼顧廠子那頭的事?心想,學過管理手法果真不同,等她與他平順下來了,定要纏著他學幾招。
今夜月圓,駱斌策馬由廠子返回,經過一日的繁忙奔波,身軀是疲憊的,但精神卻無法安逸,為了什麼?
他放慢馬連,下意識望向遙掛天際的玉盤,這麼清亮溫潤,似是笑著,如心中女子秀雅的面容。
心中……女子……他體會著,微微怔然,冷僻的心燃起一把火,不熾烈、不激猛,而是柔軟的溫熱。
多少年過去了,他的感情在不知不覺中長成,而這份情懷卻能如何?
他心底還有一個極深的秘密,那捏在指尖的棋遲疑太久,下與不下、往前抑或是放棄,他內心掙扎糾結,一團迷亂,不單是因自己對她動情,其中還牽扯到這些年在華家所感受到的恩義,磨損了他復仇的狠勁。
接下來的路,該何以作決?
他陷入思索,作了決定又推翻所決,竟信馬由韁,根本忘記要操控方向,任由坐騎尋找回家的路。
「駱總管,您……下馬不下?」
不知何時已回到家門口了,守門的華忠上來扯住馬轡,遲疑地仰臉打量。
駱斌終於同神,隨意應了一聲,俐落地翻身下馬。他朝裡邊走了幾步,忽又頓下,側頭詢問正要牽馬往馬廄方向去的華忠。
「小姐她……她今天怎麼樣了?」
華忠愣了一下,眨眨眼。「她沒出門,整日都在後院,還讓人送了帳本過去,然後……我聽李媽說,舞兒收回來的飯菜剩了很多,小姐吃得很少。」
駱斌臉色微沉,略略頷首,再次舉步踏進。
月夜寂靜,見大廳燈火未熄,他自然地朝廳裡步去。一進廳,瞧見展煜好整以暇地放下瓷杯,溫和牽唇,那模樣好似專為了等他。
「夜色已沉,煜少爺還不歇息?」
「正是等你。」展煜爽快坦承,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駱斌深沉地瞇了瞪眼,選擇桌子的另一邊落坐。「什麼事?」
展煜倒了茶,將杯子推到他面前,油燈裡的火蕊忽地竄燃起來,瞬間將兩人的面容照得清明。片刻,展煜啟口,神色一貫的從容溫和。
「想跟你談談,嗯……靜妹……和你的事。」
駱斌面無表情,他總是這個皮相,只要心受震盪、一慌亂,總是面無表情的。
見他不語,展煜繼而道:「朱雀大街那件事已過去一個多月,整座西安城都在談論靜妹的名節問題……人就是這個樣子,本能地捕風捉影、加油添醋,外頭的傳言一日比一日熾盛,所談的內容一次較一次可笑。」
這些人、這些事,駱斌比他更一清二楚。
那些人不敢在華家的人面前放聲屁,卻在背地裡盡其所能的搬弄是非,成為茶餘飯後的娛樂。
駱斌沉吟著,仍不說話,等待展煜說明本意。這個男子他並非才識得一天、兩天,會深夜等他回府,語帶玄機,背後定挾著一件要事。
展煜單眉微挑,喝茶潤喉,還是慢條斯理的。
「這些天我過去探望靜妹,她嘴上不說什麼,但眉宇輕鎖,總這麼鬱鬱寡歡。人言可畏呵……她把自己關在閨房裡,足不出戶,我擔心這樣下去遲早要熬出病來。」他的話半虛半實,經過言語溫和地敘述,更加強了關切和可信度。
駱斌咬緊牙關,一陣心痛,回想起那日由大街回來,靜眉隱忍不住對他哭訴的話語。
若是謠言,她或者不會那麼心傷難受,正因是事實,讓許許多多的人以口相傳著、質疑著、譏笑著,如在傷口處撒鹽,她才會如此疼痛難當吧!他兀自做出判斷,卻不知靜眉那日貪求兩人之間少有的溫存,沒將事情真相說明,教他設定了最糟的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