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教人不敢置信的還在後頭。
整件婚事的主導和事程安排正是華家的煜少爺,那名呼聲最高、行情最好的翩翩佳公子。而今,眾人又開始揣測,華家雙黛的二姑娘尚未出嫁,瞧這狀況,原來展煜的目標是在華二姑娘身上了。
熬過冗長繁雜的婚禮習俗,夜終於來了,月娘露出臉來,含笑地瞧著朱雀大街上的杯盤狼藉、瞧著開懷醉倒的西安城百姓,瞧啊瞧著,淡淡地望往華家宅第裡,那株古老的、沉靜的、看盡人間生死的大榕。
榕樹下立著今日大婚的新郎倌,一身的錦袍尚未換下,而那頂冠帽已隨意棄在草地上,他抬起單邊臂膀,掌心穩穩地抵住榕樹身干,粗糙而溫熱,彷彿感覺到它的生命。
身後傳來腳步聲,他縮回手,身軀猛地旋過,直勾勾盯住來人。
「我沐浴好了,出來沒見到你,想你肯定在這兒。」那姑娘長髮披垂,眼瞳如星,唇邊的笑靜謐可人。
駱斌心中一動,那姑娘啊,如今是他的妻子。
「我出來走走,酒喝多了,怕要熏壞了你。」
靜眉咯咯輕笑,今夜的她有些不太一樣,掃除前些日子鬱鬱寡歡的陰霾,一張秀氣小臉上只有歡愉,單純而強烈的歡愉。
她彎身拾起那頂冠帽,輕輕朝他走近,一手主動地拉住他的大掌,諾氣輕鬆,「你還要我喊你駱總管嗎?」
沒料及會有如此一問,駱斌唔地低喃,掌心裡的小手好軟好膩,有一股電流悄悄傳遞,他下意識收縮手勁,目光瞬也不瞬地睨著她可人的容顏。
靜眉在他的注視下羞紅雙頰,她清楚這個男子為何答應娶她為妻,煜哥把一切都說明了。這麼多年過去了,煜哥瞧在眼裡,心中業已明朗,而他仍舊默不作聲,不懂回應她的情意。
這算是當局者述嗎?抑或是他還記掛一個遠久的仇恨?
見他將自己瞧癡了,她唇瓣輕努了努,柔聲地喚著:「駱斌……」
她還能為他做些什麼?
這場婚姻正是賭局,她孤注一擲,輸與贏、仇與情、幸與不幸,端看這一把。他對她呵……遲早要坦然以對的,只是事實真相一旦揭開,他失去慣有的保護色,兩人間的關係又成了什麼?她心中,始終有了他。
「駱斌,我——」男性的指忽地壓住她的唇,截斷話語。
「為什麼你會答應?」他問,聲音低低啞啞,眼底閃爍著探知的渴望。
靜眉眨眨明眸,不太瞭解他欲得知什麼。
「我。」他進一步說明,「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你會答應這樁婚事?我以為……以為你想嫁的該是少爺,他很適合你……」最後一句酸意頗濃,有些落寞地讓指腹離開她的唇。
他在吃醋嗎?喔——他真的是在吃醋。靜眉陶醉地微笑。
「煜哥他……」歪了歪頭,她在思索最簡單易懂的解釋。「我和煜哥是單純的兄妹情義,他很好,可是他心中應有喜愛的姑娘了,而我……我心底,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來了一個人,我只能喜愛他,不能再愛誰了。」
唉……靜眉早已體會,若要得到他的回應,自己就必須先「拋磚引玉」,反正矜持在他身上起不了作用,主動、大膽、勇敢向前,才是策略。
駱斌屏息以待,全身肌肉僵硬得如同岩石,喉結又一會兒上、一會兒下地蠕動,與胸口中一會兒快、一會兒慢的心跳相和相應。
「駱斌,你說我該怎庭辦?這麼久的歲月裡,他總是不理我,沒將我放在心裡,對他而言,我只是一個主子、是他的小姐,若沒了這層關係,他根本不來和我多說一句。駱斌……我怎麼辦?我只能喜歡他、只能愛他,誰教我心裡偏偏有了他的影兒,我該怎麼辦?」這完,她雙眸輕輕合上,原想對他指引出自己心上人的真實而目,沒想到當問出那句「我該怎麼辦」時,她的心頓時又酸又澀、又甜又苦,熱潮直衝上眼眶,就要哭泣。
她不想哭,今天是成雙成對的好日子,努力克制著,深深呼吸,她緩緩睜開眼,卻瞧見那張近在咫尺的男性面容眉心鎖住,目中跳動著火焰,那樣的感情似是憐惜,正悸動著、蕩漾著……她咬住唇,淚還是滑下了。
「我、我……小姐……靜、靜眉……」他能說什麼?再說亦是多餘。
他歎了一聲,再也無法忍住,垂下頭吻住了她。
那張唇比想像中還要柔軟,微涼,如蜜,他舌跟著探入,在檀口中尋找她的香舌,交纏、追逐、繾綣柔情,兩人的氣息都亂了,嘗到彼此熾烈的回應。
許久、許久,月娘羞澀含情,半隱在雲端身後,新郎倌帽又「咚」地輕響落在地上了。
靜眉雙臂環在他腰後,螓首緊貼在他胸口,身子受過狂潮沖刷,仍輕輕顫抖。
他待她畢竟有情,只是藏得很深。唉……幽幽地,一聲歎息。
兩人都珍惜著這刻,夜風意冷,他收縮臂膀緊緊抱住她。
「駱斌……」靜眉輕喚,鼻尖嗅到他混著酒的氣味,「我有兩件事想告訴你。」
雖說春育一刻值千金,但兩人都在熟悉彼此的體溫、適應著新婚夫妻的身份,對駱斌來說,能抱住她、親吻她,是以往想也不敢多想的夢,他與她之間的阻隔太寬太大,一半是自己矛盾的心理,在情仇裡遊走,一半是彼此個性的差距,像她這樣的姑娘需要呵疼蜜愛,他連怎麼安慰人都不懂,如何養一朵讓眾人供奉在掌心的清蓮?!
但,陰錯陽差地,他們卻結為夫妻,一種人世間最奇妙的關係。
「駱斌,你聽到我說話嗎?」懷裡的姑娘又問。
「你要告訴我什麼?」在這大榕下,他的心緒很平靜。
「我說了……你發誓不生氣?」
片刻,駱斌才回答,略帶笑意。「我不生氣。」
得到保證,靜眉跟著笑出來,她趕忙把臉蛋壓進他胸懷,聲音模糊地逸出。